娃哈哈的廣告是怎樣誕生的
非常坦誠的告訴大家，我的理論水平特差，差到什麽程度呢？89年下半年，9月份我在黨校學習，寫壹篇論文，我不知道怎麽寫，終於寫出來了，我不敢交，我怕我那些政治術語說的不對，政治經濟學的術語，就怕出笑話。然後我在食堂吃飯，認識了壹個小朋友，他20幾歲，到中央黨校進修，我們倆認識了，我說我求妳，我寫了好幾頁的論文，妳幫我改壹改，規範壹下，不要出笑話，求妳了，那時還沒有打在電腦，我說妳拿紅筆給我改出來，我再抄壹遍。
我很坦白的告訴大家，我只能說實際的例子，跟理論掛鉤，我也想掛，但掛不上去，掛不起來，有時開會發言，想趕時髦也掛兩句，壹掛就錯。因此從理念來講，基本是按革命導師所要求的去做，按照上司的意誌去辦，有些發言可能是真心的，有些可能是違心的，但是說理論怎麽也說不好。有壹次在幹校學習的時候，討論德國古典哲學，有壹個信基督教的同誌說第三章第六節，關於宗教問題我很有興趣，我就想問妳們壹個問題，妳們不但是唯物主義者，而且是辯證唯物主義者，我是唯心主義者，為什麽妳們當中有人夜裏起來上廁所要我陪呢？妳們不是相信沒鬼嗎，幹嘛要陪，鬧了半天，就是因為那個廁所曾經有人上吊自殺。他說按我的理念，他已經走了，身體不存在了，好人的靈魂上天了，壞人下地獄了，廁所裏再也沒有壞人了，妳們不要怕，但是妳們的同誌每天夜裏起來上廁所，我睡的好好的，非要把我推醒，我想問問妳們這是什麽問題。當時誰也答不上來，妳別來這壹套。當時是領導討論，我也弄得很尷尬，答不上來，理論我不行。
在我管廣告的年代，我是在中央電視臺廣告部的門口寫了八個字，“以我媒體，傳妳美名”。當時我的理解，好像中央電視臺做廣告就是給企業說好話，當然，企業生產的產品是好是壞，壹定要商檢部門的鑒定書為依據。
我有壹次碰到現在娃哈哈總裁宗慶後，他到中央電視臺廣告部來說，他們是校辦工廠，搞了壹種產品，兒童營養液，想在中央電視臺播廣告，希望妳們來幫我們拍壹拍。後來廣告部的人叫我去參加討論，我就問宗廠長，妳這個東西是解決什麽問題的，他說怎麽補孩子的身體，解決孩子成長當中各式各樣的需要，這個那個很多很多。我說妳的廣告壹***就30秒，我說不過來，妳說那麽多，壹個來不及說，壹個是群眾也不相信，妳最好說它最要緊的、最關鍵的能解決什麽問題，他說反正喝了這個東西有助於孩子開胃，我說那就解決這個問題，別的都別談。壹個孩子跟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在壹起，吃了饅頭還想吃窩頭，吃了窩頭還想吃餃子，還想吃面條，老說“我要、我要”，最後大人說行了，不能再吃了，然後再出來廣告語，“喝了娃哈哈，吃飯就是香”。廠長覺得有壹點意思，但是回到廠裏去通不過，他們廠裏很多職工說這算什麽廣告，太土了，什麽叫“喝了娃哈哈，吃飯就是香”？
因為我是農村出來的，我說我7、8歲的時候得了大病，我母親拿小酒盅挨家挨戶，這家要壹盅那家要壹盅大米，然後兩個碗摳上，用麻繩紮起來放在熬麥片的鍋裏蒸熟，最後拎出來我說我要吃，舍不得吃，結果我哥哥搶著要吃，兩個人爭來爭去把壹碗米飯打在地上。我餓了，狗比我還餓，“噌”壹下過來就把米飯吃了，是個大夏天，我記得很清楚，我母親把我和我哥哥扒的精光推到場院，她拿出荊條抽打，打完了她回去自己哭了，後來我才知道這叫“打在兒身，疼在娘心”，孩子都是爹媽的心頭肉，誰不心疼。但是那時多可貴。
我前兩天寫了壹篇東西，《溫州商報》叫我寫400字的文章。壹開頭，我說我壹輩子愛做夢，我小時候經常夢到又吃大米飯了，不但拌上豬肉，而且撒上白糖，香極了，我心想世界上難道還有什麽比白米飯更好吃的嗎。那時，如果鐘廠長發明了娃哈哈兒童營養液，我的廣告語就是這樣的，“喝了娃哈哈，吃飯就不香”，那多好，哪個孩子都不想吃飯，但活得挺好。實際上我當時在想娃哈哈盡管是兒童營養液，開胃，要解決的是大人的問題，因為我看到的現象，現在都是獨生子女，上面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有外婆、外公六個人，這六個如果聚會在壹起，為孩子，特別是兒子，希望他吃飯，他就是不吃，在地上爬，媽媽地上爬，爸爸也在地上爬，爺爺奶奶恨不得也在地上爬，餵壹口叫壹聲，這是我看到的。說的不好聽，壹只小狗在地上爬，還有幾只中狗、老狗跟著轉，解決什麽問題？就是想餵他壹口飯。現在有這個營養液了，壹喝就不要那麽麻煩了，他老叫“媽，我餓了，我要吃飯”，我說鐘廠長，是不是解決這個問題，他說好，後來還是他英明，堅持著，於是乎就用了這個廣告。這個廣告是不是他們廠第壹個廣告，我不知道，反正是和開頭的幾壹個廣告比，聽說這個廣告給他們帶來了不少好處。如果這個產品是假冒偽劣，我起到了犯罪的作用，我也幫助他騙了人。我在想全國不要說有六億兒童還是三億兒童，哪怕有五千萬兒童買了娃哈哈營養液，校辦工廠不就活了嗎。買了壹瓶喝了不管用，得買12瓶，5000乘以12，多少億了。12瓶喝了怎麽能管用，要喝壹個月兩個月，喝壹個季節，再乘三個月，後來娃哈哈才發起來，又是這個又是那個。讓景岡山出來唱《我的眼中只有妳》，娃哈哈純凈水就出來了。後來廠長給了我壹點獎勵，聘我擔任他們廠的宣傳顧問，逢年過節給我發壹個賀卡。我們也沒有說經濟報酬問題。
威力洗衣機和孔府家酒的廣告創意
在南京有壹個作家領著壹幫人拍了部連續劇，聽說不錯，第壹個名字就是我，總策劃陳漢元，那時還處在籌資階段。我也不知道這個過程，後來有人打電話給我，說什麽戲在播了，妳是總策劃，我說沒有，什麽時候有這個事，他說真的，壹點不騙妳，結果這個人問妳拍出來了，掛了人家的名字也不給人家錢，作家說我怕陳老師覺得給錢庸俗。有的朋友告訴我，這是什麽年頭了，該拿錢的不拿才庸俗。娃哈哈是我給這個廠做的廣告，真正給它帶來了經濟效益。到最後大概別人提意見，鐘廠長給了我壹點慰問費，是多少？保密，也不說，我說好幾萬妳們也不相信，說好幾百也太少了。我覺得這是壹個比較管用的廣告。
做廣告，不要說五秒、十五秒，就是三十秒鐘的廣告，哪怕壹分鐘的廣告，妳想什麽都說，廣告壹定是失敗的。還是應該集中全力說壹點。我想起來圖釘，發明圖釘的人很明白，作用力在壹個面上，如果沒有釘，要把它按在墻上是按不進去的，只有作用這個面後頭是壹個錐體，而且那麽細，才能進去，道理是壹樣的。說什麽藥能治百病，肯定什麽病都不治，弄不好還要治死人。
後來做了壹個洗衣機的廣告，廣東中山洗衣機廠的威力洗衣機，很早的。先是在我們臺裏，別的同誌設計的廣告，年紀大壹點的可能會有印象，是在體育場上俯拍鏡頭，用威力洗衣機組成“威力”兩個字，還在跳動，我估計是技術故障，結果反而造成了好的效果，“威力”兩個字在蹦，整個體育場是400米跑道的足球場，裏面只有兩個大字，“威力”，航拍的。後來廠裏提出來中央電視臺能不能重新拍，“威力”太硬了，時間播的也長了，希望能夠找壹個比較抒情的、軟性的廣告，大家在壹起商量怎麽辦，我那個時候正好在黨校學習。我們***同商量過晚輩孝敬長輩，買壹個洗衣機。但是到底怎麽寫好，片子已經拍完了，結構等著我的詞，這個詞出來了，片子就能編，我急的要命，不知道怎麽辦。有壹天晚上黨校看電影，我是在壹號宿舍值班，就是看門，有壹個組的組員叫張龍峰，國家體委訓練局的局長，他不想看電影，十來點鐘回來了，他說陳老漢，妳怎麽還在想廣告，我說是啊，我想不出來，他說我看妳還是先睡覺吧，好好睡壹覺，做個好夢，明天什麽都有了。就是他說的這個夢，給我極大的促進、刺激，我太感謝了，他壹轉身我馬上就寫，“媽媽，我又夢見了村邊的小溪，夢見了奶奶，夢見了您，媽媽，我給您送壹樣好東西，威力洗衣機，獻給母親的愛”。
這也不是無緣無故的，我是溫州人，溫州盡管很南方，但是冬天也是特別冷，河面上也是結冰的，我看見那些婦女包括我母親，在河邊洗衣服，手凍的都像海螃蟹煮了以後紅得蓋那麽腫，那麽紅，我就想等我將來長大了，有錢了，壹定不要讓媽媽吃這個苦，但是那時沒想到洗衣機這個東西。那時我想如果把廣告片做的像紀錄片、故事片，特別有人性，講人情，講孝道，可能會感動壹批人。買洗衣機送給母親的人也可能是研究生，也可能是進城打工的小保姆，不管怎麽說，他也有孝心，他說媽媽我又夢見了村邊的小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村子，村邊的小溪，都有畫面，夢見了奶奶在河裏洗衣服，夢見了您，媽媽，給您送去壹件好東西，壹個畫面，實際上是在北京郊區石渡拍的，很有層次的山脈，看見有壹個白點在移動，拉貨的130，白色的，越看越近，看到河裏有人在洗衣服，溪流在流動，車更近了，看見奶奶，然後有個小朋友過來招呼這個奶奶，奶奶就起來拿圍巾擦手，然後再走到村子裏去，孩子們圍著洗衣機看，奶奶摸著看威力洗衣機，壹張幸福的笑臉。
這樣，威力洗衣機這個廣告我寫出來以後，拍片子的人、編輯、導演壹看，高興的不得了，大家達成***識，按照我這個詞編畫面。我覺得播音播得特別好，就好像是壹個非常孝順的女兒，或者是兒媳婦，總之是壹個在城裏打工的人，賺的錢是第壹個月的，還是幾個月攢下來的錢，反正是來之不易，又有商業上的效應，又有公***道德的效益，公益宣傳，這個片子好像是商品廣告，實際上又是公益廣告。當年我記得洗衣機這個行業比較簫條，它播了壹陣子威力洗衣機“獻給母親的愛”這個廣告之後，比頭壹年的同期銷售額增加了72％，變成那個年度全國領先的、第壹位的品牌，第二位跟它拉開了很大的距離。他們打算給我和攝制組主要創作人員獎勵，給兩塊金條，那時我們哪敢接受，我還是副臺長，出壹個創意是應該的。我後來越想越害怕，我如果拿了，受賄也不是，貪汙也不是，總之拿了肯定要上交，我們就謝絕了。後來拿到了壹個證書，贈予我為“中山洗衣機威力人”，還有壹對小景泰藍瓶子，自己覺得特別滿足。
後來過了壹些日子，他們嘗到甜頭，讓我再出創意，因為他們的產品擴大了，品種擴大了，有吸塵器、電飯煲、電熨鬥，來壹個“獻給媽媽的愛”的系列產品，我就沒接受，我說打死我也不幹，因為媽媽承受不起這麽多愛。洗衣機插頭插在插座上，買壹個大插座，媽媽，妳不但要洗衣，做飯也是妳的事，電熨鬥也是妳的事，吸塵器也是妳的事，媽媽身上插滿了插銷，我想媽媽絕對承受不起那麽多的愛，媽媽會說，算了吧，這些愛我都不要，妳們自己幹吧，所以我沒接受，但是確實給他們帶來了壹定的好處。
“獻給母親的愛”想得比較苦，時間比較長，但是有壹個想得特別的快，“孔府家酒，叫人想家”。有壹天晚上我在家裏吃飯，喝啤酒，喝著喝著有人敲門，長城國際廣告公司的老板領著孔府家酒廠的副廠長，用壹個藍布口袋裝了四瓶酒，提到我家來了，說無論如何幫助給我們搞壹個創意。我招呼他們坐下說什麽創意，孔府家酒，我當時開玩笑，做廣告不就是搞競爭嗎，妳們的對手或者敵人是誰，不能跟別的酒打，跟最要緊的對手打，當然是孔府宴酒，我說孔府宴酒這段時間播的是“喝孔府宴酒，做天下文章”，我說行，他不是說做文章嗎，我說喝了酒做文章白搭，沒用，做天下文章，再好也解決不了什麽問題。我在“家”上做文章，出個主意。
我幫助北京電視藝術中心和中國電視劇制作中心壹起策劃了壹個《北京人在紐約》，剛剛播完，咱們就借這個美感的影響，鳳尾，能不能編壹個小故事，我寫壹個歌詞，讓王姬回來，大家到機場迎接。我寫壹首歌，曲讓劉歡譜，演唱也是劉歡演唱，這樣沒有版權問題，沒有著作權問題，不會有糾紛，很快通過，我是主策劃，成本比較低，而且影響不同壹般。為什麽？第壹句，“千萬裏”和它的基本上壹樣，人家壹聽，哎喲，是不是劉歡又要唱《北京人在紐約》的主題歌，剛聽伴奏，不是，沒關系，多聽兩句就知道是“孔府家酒讓人想家”的廣告，廣告可以看，也可以聽，多好。我說我來寫，歌詞充滿了“家”，“千萬裏千萬裏，我壹定要回到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永生永世不能忘，怎麽說怎麽想，誰也不能沒有這個家，孔府家酒叫人想家”。凡是說到“家”的，酒瓶上的“家”就得出現，聽起來是“家”，畫面上是“家”，而且有故事，他們馬上就同意了。我說為了痛快，保險起見，我給妳們壹個電話號碼，妳們現在馬上給劉歡打電話，在我家裏打電話給劉歡，劉歡說這主意是誰的，他就說我的名字，他們開玩笑叫我“老爺子”。明白人做明白事，就這樣定下來了，把詞傳過去給劉歡，劉歡譜了曲，也唱了，改了壹下，沒那麽多詞，我後碰見他，他拿了多少錢，拿錢，他說說了給我六萬還是八萬，到現在壹分錢也沒給。
遺憾：被“槍斃”的好創意
我不是批評這個廠，結果聽說播出以後，趕上春節，孔府家酒本來銷路不太好，但是那個春節，他們廠的門口卡車排長隊，都是外地來拉孔府家酒，給它創造了這樣的局面。後來他們也叫我再設計壹個，還是孔府家酒，我說第二個應該是“孔府家酒，讓人愛家”，也是利用江珊和王誌文演的《過把癮》。他們倆要多少稿酬不是我的事，道具很簡單，就是兩個酒杯，裏頭裝了壹罐礦泉水，王誌文、江珊兩個人自言自語，壹個說“哎，不管怎麽說”，那個也說，“是呀，不管怎麽說”，“不能沒有家”，“嗯，不能沒有家”，兩個人喝交杯酒，往裏灌，然後說“孔府家酒，讓人愛家”。我說拍起來很簡單，甚至壹個鏡頭，最多幾個鏡頭，壹個全景，再是壹個中景，男的特寫、女的特寫，然後交杯，杯子的特寫，然後再拉出壹個小全景。如果關系好，可以不要稿費，成本太低了，但是效果非常好，配上《過把癮》的曲調。
後來不知道什麽原因，是因為兩個演員要的稿酬太高還是別的原因，沒有拍成，我看到的還是叫“孔府家酒叫人愛家”，但不是我的創意，我就特別不高興，把我的創意糟蹋了。是土地改革，鬥地主，分田到戶，抗美援朝，然後是合作社，壹步步的運動過來，“孔府家酒讓人愛家”，我想這是哪跟哪兒，而且很多人可能也看不懂，多少年輕人知道抗美援朝，多少人知道打土豪分田地。結果播了幾次，他們也不好意思，沒有什麽影響，就不播了。我不是吹自己的好，我就在想搞創意，不是莫名其妙，是有壹定的依據的。
我碰到的另外壹個廣告也很快，搞創意想出來就想出來了，想不出來，可能很長時間也想不出來。廣告創意，人家給我的報酬對我的工資來講有點可觀，到現在四年了，沒有想出來。天津的迪羊毛線。廣告不但能看，最好也能聽。迪羊毛線的廣告詞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好羊出好毛，好毛紡好線，迪羊毛線，羊好毛好線更好”。這個廠的廠長到中央電視臺廣告部主任辦公室，要想做壹個廣告讓我們拍，正好我也去了，我說我馬上給妳弄，他壹聽，覺得不但可以在電視裏播，還可以在廣播裏播，畫面很簡單，沒有人，壹團線，由下往上往外抽，壹個線球越來越小，帶著音樂，“羊毛出在羊身上，好羊出好毛，好毛紡好線，迪羊毛線，羊好毛好線更好”。第壹句說是起信，廢話，羊毛出在羊身上，難道還出在牛身上？好羊出好毛，好毛才能紡好線，結果是好羊好毛紡出來的線更好，好羊好毛不壹定有好線，為什麽迪羊毛線好呢？它的工藝水平高，有這個潛臺詞在裏面。後來才發現，電視上還有壹個羊毛的廣告相貼近，但我覺得還是仿照這個。
讓我最傷心的壹個廣告，是我唯壹碰到的壹次，創作組搞的特別好的廣告創意，楞是被廠長給拒絕在門外了，就是阿裏山瓜子，第壹版也是我創意的，廣告語是“阿裏山瓜子，壹嗑就開心”。畫面是壹群青年男女在公園裏席地而坐，在草地上，有壹個男孩兒靠在另外壹棵樹上，很不開心，低下頭，大家怎麽逗他都沒有用，結果來了壹輛摩托車，扔了壹袋阿裏山瓜子，大家都拿到，他沒拿到，壹個女孩兒把壹袋瓜子扔到他手裏，他在嗑，前面有段廣告詞是“阿裏山瓜子，壹嗑就開心”。瓜子就像心臟壹樣，壹嗑心就開了，壹嗑就開心了。播了相當長時間之後，老板說能不能再做壹個，也希望抒情壹點，設計壹個文學性強壹點的廣告。最後拍出來是這樣的，就是在秋雨綿綿的夜晚，在壹個小的火車站裏，隱隱約約看見兩個人的背影，打著雨傘，這時壹道光過來，接著是壹聲火車的叫聲，壹男壹女轉過身來，慢慢走向鏡頭，是中年男女，他們是什麽關系不要緊，反正是含情脈脈。
女的要上車，男的壹把抓住她，讓她等壹等，他到壹個攤位上很快就回來了，把東西放在女的風衣口袋裏，女的上了火車，撕開口袋，放在桌布上，黑是黑，白是白，黑是瓜子，白的是桌布，抓了壹把倒在手心裏，靠在臥鋪門上，眼睛看著外頭，然後把瓜子舉到嘴唇邊不嗑，沈思，這時火車啟動了，攝影機拿到火車的那邊去，看見火車過去，壹會兒就露出站臺上的大牌子，臺灣風味，阿裏山瓜子，這樣閃過。解說詞是什麽樣的？這兩個人黑乎乎的，看不清楚的時候，光壹照，他們壹轉過臉來，四個字，第壹句詞叫“不知多少話”，走近了，男的把壹袋瓜子放在女的口袋裏，解說詞是“盡不言中”，她把瓜子倒在桌布上，解說詞說“此物雖不言”，她靠在門上看著外面，把瓜子舉起來放在嘴唇邊上，解說詞說“叫人好眷戀”。連起來說“不知多少話，盡在不言中，此物雖不言，叫人好眷戀，阿裏山瓜子，嗑壹路想壹路”，30秒。嗑壹路，是壹聲響還是在腦子裏想，那讓觀眾琢磨，想誰是明擺著的，想什麽那是他們的事。放在嘴唇邊上，這是瓜子還是剛才送的那個人，讓觀眾琢磨。
我們是拿35毫米膠片，北影出來的壹個人，下了工夫，用了不知道多少大燈拍成的。在東北的小火車站上，也是壹場戲，那是花成本的，完完全全是壹個故事片的段落，不說話的。我們自己滿意的不得了，是我們拍過的上百條廣告當中最好的廣告，充滿著喜悅，送去給老板審查，老板不屑壹顧，這算什麽玩意兒，退回來了，就沒用。沒用就意味著這個錢得我們自己付了，後來帳怎麽算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們搞創作的攝制組的人特別不甘心，怎麽也要拿去評獎，但是有個規定，起碼要在電視臺播過壹次。當時我有權，說這個是腐敗，批準這個廣告白播壹次，在中央電視臺非黃金時間，沒有人看的時間裏播了壹次，反正那個時候也沒廣告，送去評獎。壹評就是壹等獎的第壹名，評委評價極高，說多少年來沒碰到這麽好的廣告，文學性那麽強，而且韻味無窮。後來我們哭笑不得，但是老板有錢，但是他也缺了壹點什麽東西，我們也不好說。因為我們是當成作品來拍的，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和觀眾見面，很多人看見都說好，都得到美的享受，不只是最後老板把錢付給我們，其實我們等於白幹，而且那麽好的作品糟蹋了，因為他不付錢我們就沒法播，不能老白播。
這是我搞的幾次廣告創意當中，碰到最最倒黴的壹個廣告，也是最好的廣告。當然，我不知道是他們廠裏開會集體決定的，還是老板壹個人說了算，反正是民辦企業。後來凡是有人約我搞廣告創意，不是我擺架子，倚老賣老，我說我的生命是倒計時，不能瞎浪費，廠再大、再牛，要我出創意，得第壹把手跟我見面，要麽我去妳那兒，要麽妳來，當面說定了妳想要的是什麽樣的廣告，哪怕舉個例子說我要的是孔府家酒那種類型的，那行，我明白了，或者妳要的完完全全是荒誕的，不是紀實的，那也行。但是絕不能容忍妳派來的人說，好，就這樣吧，壹回去被老板否了，我的生命搭不起，我的生命是倒計時的。有這些教訓，阿裏山瓜子我們沒有碰到它的老板，如果碰到老板，面對面談，和他說說利弊，說這個廣告怎麽好，有可能被采用，而且在相當大的程度上還促進這個廠產品的銷路，而且會使廠子的文化品味提高，觀眾肯定會議論這個廠的老板識貨，有文化。
當然，我也很高興，搞廣告創意的人不是拿了人家的錢展示妳的藝術如何之高明，弄了半天，觀眾都看不懂，或者是煩，那也是害人。
我還有個體會，播廣告學問很大，如果在中央電視臺播，當然顯示妳的實力，上了壹個檔次，不是因為我是中央電視臺退休的人，就說中央電視臺好，因為它是最大的國家媒體，能夠在這個平臺上擺擂臺，那和在農村場院裏擺擂臺是不壹樣的。但是話說回來，只擺壹次擂臺，而且是在深更半夜擺，還不如不擺，因為花了不少錢，但沒人看。播廣告本來就是毛毛細雨，不能下暴雨，雨過地皮濕就完了。與其播幾次就沒有錢播了，不如把這個錢拿去在小壹點的晚報上登，多登幾次，寫的好壹點，不要在電視上播。
我設計了壹個廣告，我那本書裏也有。有壹種墨汁，牌子叫墨寶，要我出壹個創意，我還真動腦筋了，既然是墨寶，就要很講文化，不是亂捅大字報，是講文化的。我就苦思苦想想出壹個創意，大家覺得不錯，搞壹個沙盤，裏面有山，有平地，有河流，河流18道彎，讓人們聯想到可能就是黃河，右邊是海，由高處流向低處，把墨汁從沙盤上河的源頭倒下來，讓它慢慢拐彎流向大海，實際上就是壹個鏡頭，成本很低，做個沙盤能花多少錢，買壹瓶墨汁往裏壹倒，鏡頭開著拍，燈打起來，流下來的時候，燈比較平，沙盤裏的河床有高有低，這樣有個傾斜度，流起來以後有波浪，燈打著有點逆，波濤洶湧。解說詞很簡單，就是“歷史在流動，文明在延伸，墨寶”，大概15秒還是5秒，但是沒產生影響，因為什麽？企業太小了，花不起錢在中央電視臺長時間的播廣告。我自己也覺得挺苦惱的，我想這個創意基本思路和張藝謀的思路有***同的地方，就是紀實，像拍紀錄片壹樣的拍，因為我本人是拍紀錄片出身，十幾年我還是中國紀錄片學會的會長，我腦子裏幾乎沒有荒誕的構思，我也不會。
做廣告：簡單就是美
就像寫歌詞，挺羨慕的臺灣作詞家，香港的作詞家，甚至大陸的，把歌詞寫的不通，流傳的特別好，我心裏想不通也是個路子，所以我也得寫不通，寫來寫去還是通的，寫的不通了，自己改的還是通了。比如《牽手》的電視劇，我是文學顧問，想用《牽手》那首歌，涉及到版權問題，沒用，但是仔細研究這個歌的歌詞，從習慣來講是不通的，“牽了妳的手的手，幸福過妳的幸福，路過妳的路”，讓小學生來學夠嗆，老師沒法解釋，語法不通，修辭造句都成問題，但是它打得特別響。我也寫了不少歌詞，而且都是名家大腕兒唱的，沒唱響，最多是《雷雨》電視劇的主題歌，蔡琴唱的，很多人都說好聽，但學不會，唱不響。
我現在壹點不反對荒誕的廣告創意，但是我覺得現在紀實的太少，有時又實的太實，“壹片頂五片”，那就取消“五片”就完了，這“五片”是妳們廠生產的嗎？肯定不是，那就貶低別人了。在美國可以，但在我們國家好像不允許，但是過去說“兩片”，那個挺好的，我想不出兩片是什麽東西，是治蛔蟲的還是什麽東西，反正就是“兩片”。我死活看不懂的就是壹個手機，怎麽壹扔，這個人飛過去壹搶，看不明白。還有荒誕的，完全搞三維，搞技巧，利用現代科技搞的。有壹個非常紀實的廣告，我問了很多人都說不懂，就是蘆葦蕩，遠處有壹些白鶴在那裏好好的待著，來了壹個男的走到水塘裏去，壹張痛苦的臉，手這麽壹弄，叫“鶴舞白沙，我心飛翔”，這說明什麽？幹嘛呢？想表達什麽意境？這個男的去轟人家也不道德，人家好好的在那兒休息，妳壹個人跑到蘆葦蕩去幹嘛，而且皺著眉頭，那麽痛苦，末了還這麽弄兩下。我並不是攻擊它，而是想理解壹下，學習它，但是領會了大概有兩年了，挺長時間的，領會不了，問了很多人他那張臉為什麽那麽痛苦。還有壹個廣告很實在，有壹個飛船在江裏，說“粒粒”還是“滴滴”，是講酒的，我問了很多人，聽不明白。
我認為最好的廣告，美國的麥當勞廣告好，壹個孩子坐在搖籃裏蕩秋千，秋千壹起來他看到麥當勞的標記，哈哈就笑了，壹落下來就哭，壹起來又看見了，就笑，我覺得這個成本很低，也沒解說，只有笑聲和哭聲，很簡單，我佩服的五體投地。最近我聽兩個臺灣作家說，有壹個丈夫是大男人，回到家總是在沙發上壹躺看報紙，看雜誌，看電視，老婆在地上擦地板，而且丈夫回來了，趕緊給他倒水倒茶，倒完了又擦地板，丈夫還不滿意，壹甩手把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