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勃·科克派克先生，
俱樂部的成員們，
女士們、先生們：
首先感謝艾林頓先生熱情的介紹。我十分高興能有機會與聽眾們見面並發表演講。自從幾個月前中國國內發生動蕩事件以來，這還是我第壹次對美國公眾發表演講。作為中國駐美大使，我曾經在貴國多次公開演講。我談過中國正在取得的經濟發展，我也談過我們兩個偉大人民之間不斷擴展的關系。然而老實說，我沒有料到今天會在這裏跟妳們談最近發生在我國和我們兩國關系中壹些我不希望發生的事情。但是，也許正是因為如此，我更應該來到這裏，對在座各位發表演講。人們提出了許多問題，有必要對這些問題加以回答。
整個世界正密切關註著最近幾個月在中國發生的壹系列事件和中美關系中出現的不幸的趨勢。我猜大家的頭腦中也許都有這些問題：在中國究竟發生了什麽？它將導致中美關系往何處去？在這些問題上看起來彌漫著壹種悲觀、沮喪甚至絕望的情緒。人們擔心中國將會再壹次退回到封閉狀態，而中美關系將無法修復。但我卻不這麽認為。我想跟大家談壹下我個人對於這些至關重要問題的壹些看法。
我國政府認識到，它在北京正面臨著壹場嚴重的政治動亂。政府聲明，由壹小撮分子控制的暴徒業已妨害了國家事務的正常進行。比如說，示威者妨害了戈爾巴喬夫總統的重要來訪。政府的軍事力量在壹再忍耐之後，經過相當長的事先警告，驅散了暴徒。雙方都有死亡，對此我感到非常遺憾。我想任何其他國家的政府在面對這樣空前嚴峻的挑戰時未必能比我的政府處理得更好。
我知道妳們中的大多數人對該事件的描述與我國政府是不同的。這很可理解。我覺得恐怕是媒體沒有全面地報道事件的真相，也就是我在下面要談到的非常重要的歷史背景。對於在這有限的時間裏能否說服各位接受我國政府的觀點，我並無把握。
我不打算將時間花在徒勞的解釋上。相反，我將向諸位勾畫出我國政府面臨的政治和經濟處境，並說明其目標。我確信，壹旦妳們掌握了這些背景情況，才有可能理解為什麽我國政府如此強調“秩序”和“統壹”，為什麽它要對混亂和騷動跡象作出強有力的反應。
過去十年裏，中國人民在中國政府的領導下壹直在從事著或許是當代世界最重要的社會“實驗”，即改革這個國家的經濟，使之對外開放。這項偉大事業是在什麽條件下進行的呢？沒有壹個國家的政府曾面臨像中國政府所遇到的挑戰。中國地域廣闊，民族眾多。它的人口達到了11億，占世界人口總數的22％；然而它只有世界可耕地面積的7％來養活這麽多人。在11億人中，8億是農村人口，其中大部分仍要依靠手工工具維持生計。中國的許多工業落後於當今世界標準幾十年甚至壹個世紀。許多地區欠發達，非常貧窮。科技水平還很低，將近四分之壹的人口是文盲或半文盲。所有這些，決定了中國的改革之路必然布滿荊棘與陷阱，充滿風險和不確定因素。中國改革的大船是在壹片未標航道的水域裏航行。所以維護秩序和穩定成為政府的首要職責。
今天，人們群情激憤，這很容易導致他們忽視壹件事情：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中國政府和人民取得了令人難以想象的成就――在世界為日益擴大的經濟差距、饑餓與貧窮所困擾的時候，中國能夠做到使它的占世界人口總數幾乎25％的人民像樣地生活。在十年的時間裏，中國的GNP和人均收入實實在在地翻了壹番。不斷增長的繁榮已經成為數億中國農民可以親身感受到的活生生的現實。我們進行了大膽的實驗來改革僵硬的經濟管理體制。壹個新的富有進取心的私營企業家階層業已誕生，為我們的經濟註入了活力。在近代史上，中國第壹次以前所未有的規模對外開放。在這場大膽的實驗中，中國比任何其他社會主義國家都走得更遠。我想告訴妳們：不管過去幾個月在北京發生了什麽事件，這壹切變革都將繼續進行。
那為什麽中國出現了動蕩呢？原因是多樣的，很復雜。從舊有的經濟體制向新體制的過渡引起了某種程度的市場混亂。壹些腐敗官員和投機者利用了這種情況不惜損害公***利益來肥自己的腰包。隨之而來的收入不平等引起了強烈不滿。日益擴大的需求加劇了經濟過熱，最終導致了無法控制的通貨膨脹。而電視機的迅速普及使人們產生了難以滿足的期望。隨之而來的沮喪情緒使形勢壹觸即發。還有人想照搬外國的政治體制，壹夜之間將其復制到中國來。總之，經濟快速發展引發的各種社會矛盾在中國都有體現。北京所發生的事情對中國來說無疑是壹場悲劇，但我們必須記住，我們遇到的困難並不是由於經濟的失敗和停滯，相反，它們是中國的活力與成功的必然產物。考慮到在過去十年中發生在中國大地的令人難以置信的變化，我可以向諸位保證，為了人民的利益，中國政府將繼續致力於改革開放事業。隨著北京的事態趨於正常，政府正在進行深刻反思，吸取正反兩方面的教訓，以保證繼續深化改革。
有兩點是明白無誤的。首先，盡管出現了示威和暴亂，但中國政府和人民都壹致認識到改革開放必須繼續進行下去。而且現在這個信念沒有削弱，而是大大增強了。最近十年的實踐雄辯地證明，倒退沒有出路。只有改革，中國才有前途。對於所有懷著極大的興趣關註中國形勢的人士來說，這是最重要的壹條信息。不明白這壹點，就無法把握全局。
其次，中國的改革，無論是政治改革還是經濟改革，只有逐步進行才能取得成功，也可以說，改革必須有序、漸進。要求在壹夜之間進行激進變革或堅持不切實際的要求事實上只能阻礙改革的進程。
我知道必然會有人懷著懷疑的心態看待中國政府為恢復秩序、堅持改革所做出的努力。我請他們耐心壹些。我相信時間將證明中國政府是言行壹致的。今天我在這裏對諸位發表演講，僅僅是尋求美國人民的理解。妳們有自己珍視的價值觀和政治體制，對此我表示尊重。同時應該認識到中國也有自己獨特的政治和經濟情況。它是在完全不同的環境下向現代化的目標邁進的。
最後，我想談談我們兩國之間的關系問題。此刻我想起了過去幾個月中我收到的大量信件和電話。有的對中國表示同情和關切，有的表示失望甚至憤怒。然而，在這些信件和電話中，有壹點是***同的――沒有人希望看到兩國關系由於最近發生在中國的事情而受到損害。我猜想如果同樣的悲劇事件發生在別的國家的首都，未必會激起美國人民如此強烈的反應。但我樂於看到這種情況，因為它反映了中美關系的特殊性，表明了美國人民關心中國和中美關系。我對此感到振奮。
的確，中美正經歷著兩國關系中困難的歲月。對此我比任何人都更難過。我很幸運，能夠在18年前親身參與創建我們兩國之間的新關系；而且，我是迄今任期最長的中國駐美大使，我親眼目睹了我們兩國富有成效的關系有了長足的發展。現在，我卻看到這些關系正在經受著壹個又壹個挫折。
我敢說，妳們都不希望看到我們大家在過去數年裏精心培育的關系在壹夜之間分崩離析。我們應竭盡全力修復並推進兩國關系，這對雙方都是十分重要的。
修復和推進中美關系有沒有基礎？答案是肯定的。我想請大家註意以下重要事實。
第壹，中美兩國都是世界大國。兩國人口加起來足足占到了世界總人口的29％。當今世界正日益“變小”並相互依存，中美兩國保持友好關系無疑符合兩國人民乃至世界人民的最高利益。
第二，兩國對相互的根本利益都不構成安全威脅。我們兩國間曾壹度對立，事實證明鬥則兩害。在兩國關系中，敵對是絕不能接受的。
第三，我們之間的***同利益遠大於我們之間的分歧。其中最重要的壹點是，兩國都秉承壹個基本信念，即維護世界的和平與穩定。誰都看到，中美接近對亞太和平與穩定是重大的貢獻。
第四，互利的經濟關系已成為推動雙邊關系前進的動力。我們兩國都從這些卓有成效的關系中得利。雙邊貿易以每年20％的速度增長。美國已經成為中國的第二大貿易夥伴，中國則躍升為美國的第十三大貿易夥伴國。中國已成為美國出口增長最快的市場之壹。它也壹直是美國谷物最大的和可靠的老客戶。而美國是中國最大的外國投資者，其投資額達到了34億美元，用於660個項目。現在有很多言論鼓吹要對中國實施進壹步的經濟制裁，對此必須堅決反對，它不僅損害中國，也損害美國。制裁對中國造成的唯壹後果就是把中國推回到過去的封閉狀態。我想那種前景並不是諸位所希望看到的。
第五，中美兩國人民代表了世界的兩種偉大文明，他們彼此之間素懷友好情意。兩國人民的友誼源遠流長，根深蒂固。自從雙方交往的大門敞開以來，人民之間的交流以史無前例的規模擴展。兩國人民之間已經鑄就了持久的友誼。我相信這是維護兩國關系的最終保證。由於這些因素，我對雙邊關系的未來仍持樂觀態度。如前所述，我高興地看到，我並不是唯壹持有樂觀態度的人。好幾個民意調查顯示大多數美國公眾是贊成維護中美關系的。許多知名公眾人物都站出來演講，保護雙邊關系。而我應邀在這裏對妳們發表演講這壹事實本身即證明了美國人民關心他們與中國的關系。
在當前，最重要的是不要幹預中國的內部事務，特別是當中國處於困難之時，不要使事態進壹步惡化。互不幹涉內政原則是中美關系的基石，必須嚴格遵守。同時，也必須堅決反對任何只能損害雙方國家利益和感情的行動。
中國在涉及國家主權的問題上歷來堅定不移。向中國施加壓力不是正確的行事方式，很不明智，也不會奏效，最終只會損害雙方的***同利益。在此我必須指出，盡管受到了種種強加於中國的制裁，我國政府仍表現了極大的克制。我希望美國政府和國會也能更加克制壹些。讓我們從現在開始，以史為鑒，理智行事。讓我們著眼於未來。壹位中國古代的智者曾經說過：“覆水難收。”這句話裏蘊涵了很大的智慧，我們可以從中獲得啟發：只要中美關系的基礎得到維護，就總會有希望的。
我在演講開始時就說過這是幾個月來我作的第壹次演講。事實上，這也將是我在貴國的最後壹次公開演講。這是我的告別演說，因為我將要結束大使任期並於下月回國。在我即將離任之際，我的情感是復雜的。但我肯定不會帶著絕望離開這裏。兩國關系中的困難是暫時的，是能逾越的——這是我不可動搖的信念。我堅信這也是在座諸位的信念。今天，我作為中國大使，站在這個講臺上最後壹次發表演講，我向妳們並通過妳們向美國公眾呼籲：讓我們攜手努力，***同維護我們兩個偉大民族和國家之間的友誼。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