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61年，「 ”詩佛”王維走了 公元762年，「 ”詩仙”李白走了 公元770年，「 ”詩聖”杜甫也走了 但別急，清代詩人趙翼說過：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 *** 數百年。他們三個雖然走了，大唐也已逐漸褪去曾經的繁華，早已沒有了盛唐萬千氣象，歷史翻開了中唐新的篇章。但，在詩的國度，繁華依舊，精彩紛呈。 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過去的已經過去，時代在更替，文壇亦是如此。此時的文壇又迎來壹批後起之秀，他們在前人的基礎上推陳出新，不斷開拓屬於他們自己的領地。韓愈說「 ”李杜文章在，光芒萬丈長。”但這光芒並不能阻擋歷史的車輪，殊不知此時的詩壇又閃出耀眼的光。 在這光芒的背後，只見瘦瘦小小形如餓鬼的他，壹開口就吟道： 黑雲壓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鱗開。 角聲滿天秋色裏，塞上燕脂凝夜紫。 半卷紅旗臨易水，霜重鼓寒聲不起。 報君黃金臺上意，提攜玉龍為君死！ ——《雁門太守行》 此時的他已經18歲，再壹次拜謁曾經的遇到過的文壇大咖，他相信這首詩壹定能再次讓韓愈滿意。 18年前，也就是公元791年，他出生在福昌縣昌谷壹個破落貴族之家，所謂貴族乃其遠祖是唐高祖李淵的叔父李亮，號稱大鄭王，屬於唐宗室的遠支，但到其父李晉肅時，早已世遠名微，家道中落，所以也只能算是破落貴族，唯壹的作用就是聽著好聽，撐撐門面，父親李晉肅也憑借這算是混到了壹個不入流的小官，勉強度日。但這壹身份他壹直都引以為豪，詩文中經常寫到。 但父親似乎並沒想他要成為多麽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希望他能壹直長長久久的吉祥幸福，所以為他取字長吉，名李賀。 事實上，李賀的這首《雁門太守行》韓愈讀罷豈止滿意，剛讀兩句就被詩中的氣勢所震撼，心中想到，10年的時間，好妳個長吉，妳終於沒有讓我失望，證明我韓愈果然沒有看錯人。 公元797年，剛滿7歲不久的李賀，就因為擅長寫樂府詩等體裁的詩歌引起不小轟動，據說連當時的文壇大咖韓愈聽說之後，也想看看這個孩子又幾分真才學。於是便帶著學生皇甫湜就去李賀家了。 看到李賀的時候，韓愈先是壹驚：只見壹個黃毛小兒，體形細瘦，通眉長爪，長相極有特征，腰間帶著個錦囊。 當時的韓愈相當於現在的市委書記，前面說了李賀的父親只是個不入流的小官，幾乎可以忽略不計。韓愈親自登門，李賀父親嚇得大氣不敢出，李賀倒是不慌不忙，小小年紀就展現出高情商，早已洞察壹二，於是略壹思索，壹首《高軒過》： 華裾織翠青如蔥，金環壓轡搖玲瓏。 馬蹄隱耳聲隆隆，入門下馬氣如虹。 雲是東京才子，文章鉅公。 二十八宿羅心胸，九精照耀貫當中。 殿前作賦聲摩空，筆補造化天無功。 龐眉書客感秋蓬，誰知死草生華風。 我今垂翅附冥鴻，他日不羞蛇作龍。 在李賀7歲時，其詩歌已展現出想象豐富、氣象萬千的特點。韓愈與皇甫湜看後均是大吃壹驚，連連稱奇，李賀從此名揚京洛，神童之名不脛而走，天下聞之。 雖然才思敏捷，神童加身，但李賀並沒有因此而驕傲自滿，覺得自己要不完了。（王安石《傷仲永》有壹神童方仲永，仗著自己的天才天天去外面賣弄，不學習，最終泯然眾人。）李商隱在《小傳》記載：「 ”恒從小奚奴，騎巨驢，背壹古錦囊，遇有所得，即書投囊中，及暮歸，太夫人使婢受囊出之，所見書多，輒曰：‘是兒要當嘔出心乃已耳！’”意思是說李賀每天騎著小毛驢，背壹個古錦囊，到處去搜羅詩歌素材，壹有靈感湧現馬上記下來投入囊中，回家再篩選整理作詩。 古之成大學問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韌不拔之誌。李賀便是如此，古往今來成功的人莫不如此。所以在貞元二十年（804年），十五歲的李賀就已經與大詩人李益齊名。 學而優則仕，唐代入仕不光有科舉，還有拜謁，李白不屑於通過科舉進入仕途，所以壹生拜謁。此次李賀來拜謁韓愈，同樣如此，也是為了仕途而來。 可是天不遂人願，上帝為妳關上壹扇門的時候，往往還會再夾壹下妳的腦袋。韓愈的鼓勵和認可讓李賀信心百倍，而李賀也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然而壹個噩耗從天而降——父親病逝，李賀依制需要守孝三年。同樣的事情發生在幾百年後的北宋，蘇軾兄弟剛剛高中進士，母親突然亡故，須得回家守孝3年。但不同的是李賀還沒能參加考試。 守孝期間，韓愈壹直寫信鼓勵他振作，三年不飛，壹飛沖天；三年不鳴，壹鳴驚人。 三年時間轉瞬即逝，李賀收拾行囊，再次出發，他先通過了韓愈組織的河南府試，所作《河南府試十二月樂詞並閏月》壹詩再次獲得韓愈的激賞，奪得府試桂冠。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信心滿滿的他準確前往京城長安參加進士，卻壹直沒有拿到進士考試的資格。原來壹群嫉賢妒能的卑鄙小人以「 ”李賀的父親名叫李晉肅，「 ”晉”字與「 ”進士”之「 ”進”同音，犯了父諱”為由，不讓他參加進士考試。盡管韓愈多方引經據典為他辯解，但終究無可奈何，李賀不得不被迫離開考場，帶著壹腔怒怨。 若是仕途如此通暢，也許千年後的今天，就只剩下壹個官員李賀了，絕不會有「 ”詩鬼”李賀，絕不會有「 ”太白為仙才，長吉為鬼才”的評價，古往今來能與太白同而論之者有幾人？ 有人說李賀是因為長得醜，甚至說長得像鬼才被稱為詩鬼。謬矣，至少說是不全面的，「 ”詩鬼”這壹稱號主要是肯定了其在詩歌創作領域的傑出貢獻。《三字經》雲：三才者，天地人。世有「 ”李白是天才，杜甫是地才，王維是人才”的說法，今言李賀是鬼才，是說李賀是和他們三人壹樣有才華的詩人，壹樣是詩壇的巨星。 被進士考試拒之門外的李賀，除了寄情詩歌，又還能跟誰訴說呢？於是壹首首膾炙人口的名篇回響在中唐的上空。 後來不知是沾了祖上的光還是韓愈力薦，朝廷給了壹個奉禮郎的官職，從九品，相當不入流的壹個小官。雖然職分卑下、工作瑣碎，但是所幸，他結交了壹幫誌同道合的朋友，他對當時社會狀況有了深刻的認識。這個階段個人生活雖不如意，但在詩歌創作上，卻是如魚得水，收獲滿滿，大量的生活閱歷充當素材，使得他創作了壹系列反映現實、鞭撻黑暗的詩篇。正是這壹時期的作品奠定了其壹世詩名和不凡影響力。後人謂之「 ”深刺當世之弊，切中當世之隱”。 他在詩歌裏這樣描述自己： 長安有男兒，二十心已朽。 楞伽堆案前，楚辭系肘後。 人生有窮拙，日暮聊飲酒。 只今道已塞，何必須白首？ …… 二十歲的年紀，正是壹切皆有可能的大好年華，應該充滿蓬勃朝氣和無限生命力，然和李賀卻說自己心如心似已灰之木。 雖然偶爾他也會給自己打打氣，告訴自己振作，雖然他最終並沒有振作，但卻給我們又留下了壹句千年來傳唱不衰的金句：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壹聲天下白。 零落棲遲壹杯酒，主人奉觴客長壽。 主父西遊困不歸，家人折斷門前柳。 吾聞馬周昔作新豐客，天荒地老無人識。 空將箋上兩行書，直犯龍顏請恩澤。 我有迷魂招不得，雄雞壹聲天下白。 少年心事當拿雲，誰念幽寒坐嗚呃。 李賀本就對那個瑣事纏身、調遷無望的職位深惡痛絕，加之身體狀況每況愈下，不久便主動請辭。 這次離開長安，他想到金銅仙人辭漢的典故，於是壹首《金銅仙人辭漢歌》噴湧而出。 從唐代到現代，千余年間，「 ”衰蘭送客鹹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壹句成為歷史上壹字不落引用最多的金句，太白猶不能及。 此時的唐朝藩鎮割據、戰爭頻起，文的不行，咱就武的，只要能參軍報國，實現自己的抱負。對此他寫了幾首詩勉勵自己，也是給那些阻擋他仕途的人看： 男兒何不帶吳鉤，收取關山五十州。 請君暫上淩煙閣，若個書生萬戶侯？ 是啊，不能入仕，讀書有什麽用呢？妳們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可是我李賀讀了20多年書，現在卻壹無是處，請妳且登上那畫有開國功臣的淩煙閣，有哪個書生曾被封為食邑萬戶的列侯？寧為百夫長，勝作壹書生啊。 於是在友人的推薦下，他去了昭義軍節度使郗士美的軍隊，做了幕僚。不想老天還是喜歡跟他開玩笑，本以為可以功成名就。沒想到由於戰事連連失利，郗士美請辭，回洛陽休養，領導跑了，他這個幕僚也沒法做下去了，李賀又壹次失業了。 最後壹點幻想，也徹底破滅。 本就羸弱的身體，不堪接連的打擊，李賀再次病倒了。在病中，自知時日無多的他知道自己還有許多詩稿沒有整理，那可是自己的畢生心血，於是他強撐病體回到了昌谷。 這壹時期的李賀不只長得像鬼，詩中也多有鬼、魂、死等字眼。 石脈水流泉滴沙，鬼燈如漆點松花。 藍溪之水厭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秋墳鬼唱鮑家詩，恨血千年土中碧。 李賀的「 ”鬼詩”，總***只有十余首，差不多只是他全部作品的二十分之壹。卻能得名「 ”詩鬼”，足見其筆下鬼的意象是多麽讓人印象深刻、毛骨悚然。 讀完李賀的這些鬼詩，縱然觸目驚心，讓人覺得後背發涼。但靜下心來，卻能思索人生的最終去處，百年之後，妳我不都是壹抔黃土，到時是孤魂還是野鬼未可知。 況且正如蒲松齡《聊齋誌異》描述的那樣，鬼魅比人更富真情，更有人氣。它們敢愛敢恨，善良坦蕩，不像是人類那樣虛與委蛇、冷酷無情。所以李賀的鬼詩和《聊齋》壹樣：寫鬼寫妖高人壹等；諷古諷今入木三分。 嘔心瀝血數月，整理完詩稿交給自己的朋友沈子明，病入膏肓的李賀與世長辭。 李賀，其實只活了27歲，卻活成了壹個千年神話！ 我想李賀走的時候應該是帶著無限遺憾的，他壹生擅長天馬行空、擅長做夢，然而等夢醒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無路可走。李賀壹生寫的最多的其實是馬詩，約占他全部作品的1/10。 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 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 只可惜，李賀到死有沒能成為壹匹駿馬，在廣袤的大漠上、如鉤的月亮下，自由馳騁，快走踏清秋。 我想如果李賀走的時候應該是欣慰的，他的畢生心血全都保留了下來，他成為中國歷史上繼屈原、李白之後又壹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 如果這個世界有「 ”魂”，我想那應該是信仰、精神的別稱。很顯然，李賀詩魂永存，生生不息。 （圖片來源於網絡，如有侵權，請聯系刪除） 每天***話詩詞，關註十二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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