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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的背影是不是小說

不是

葉聖陶的短篇小說

聖陶談到他作小說的態度,常喜歡說:我只是如實地寫。這是作者的自白,我們應該相信。但他初期的創作,在“如實地”取材與描寫之外,確還有些別的,我們稱為理想,這種理想有相當的壹致,不能逃過細心的讀者的眼目。後來經歷漸漸多了,思想漸漸結實了,手法也漸漸老練了,這才有真個“如實地寫”的作品。仿佛有人說過,法國的寫實主義到俄國就變了味,這就是加進了理想的色彩。假使這句話不錯,聖陶初期的作風可以說是近於俄國的,而後期可以說是近於法國的。

聖陶的身世和對於文藝的見解,顧頡剛先生在《隔膜》序裏說得極詳。我所見他的生活,也已具於另壹文。這裏只須指出他是生長在壹個古風的城市——蘇州——中的人,後來又在壹個鄉鎮——角直——裏住了四五年,壹徑是做著小學教師;最後才到中國工商業中心的上海市,做商務印書館的編輯,直至現在。這二十年來時代的大變動,自然也給他不少的影響;辛亥革命,他在蘇州;五四運動,他在角直;五卅運動與國民革命,卻是他在上海親見親聞的。這幾行簡短的歷史,暗示著他思想變遷的軌跡,他小說裏所表現的思想變遷的軌跡。

因為是“如實地寫”,所以是客觀的。他的小說取材於自己及家庭的極少,又不大用第壹身,筆鋒也不常帶情感。但他有他的理想,在人物的對話及作者關於人物或事件的解釋裏,往往出現,特別在初期的作品中。《不快之感》或《啼聲》是兩個極端的例子。這是理智的表現。聖陶的靜默,是我們朋友裏所僅有;他的“愛智”,不是偶然的。

愛與自由的理想是他初期小說的兩塊基石。這正是新文化運動開始時的思潮;但他能用藝術表現,便較壹般人為深入。他從母愛性愛壹直寫到兒童送壹個小蜆回家,真算得博大周詳。母愛的力量在犧牲自己;顧頡剛先生最愛讀的《潛隱的愛》(見顧先生《火災》序),是壹篇極好的代表。壹個孤獨的蠢笨的鄉下婦人用她全部的心與力,偷偷摸摸去愛壹個鄰家的孩子。這是透過壹層的表現。性愛的理想似乎是夫婦壹體,《隔膜》與《未厭集》中兩篇《小病》,可以算相當的實例。但這個理想是不容易達到的;有時不免來點兒“說謊的藝術”(看《火災》中《雲翳》篇),有時母愛分了性愛的力量,不免覺得“兩樣”;夫婦不能壹體時,有時更免不了離婚。離婚是近年常有的現象。但聖陶在《雙影》裏所寫的是女的和男的離了婚,另嫁了壹個氣味相投的人;後來卻又舍不得那男的。這是壹個怪思想,是對夫婦壹體論的嘲笑。聖陶在這問題上,也許終於是個“懷疑派”罷?至於廣泛地愛人愛動物,聖陶以為只有孩子們行;成人是只有隔膜與冷酷罷了。《隔膜》,《遊泳》(《線下》中),《晨》便寫的這壹類情形。他又寫了些沒有愛的人的苦悶,如《歸宿》裏的青年,《春光不是她的了》裏被離棄的婦人,《孤獨》裏的“老先生”都是的。而《被忘卻的》(《火災》中)裏田女士與童女士的同性愛,也正是這種苦悶的另壹樣寫法。

自由的壹面是解放,還有壹面是尊重個性。聖陶特別著眼在婦女與兒童身上。他寫出被壓迫的婦女,如農婦,童養媳,歌女,妓女等的悲哀;《隔膜》第壹篇《壹生》便是寫壹個農婦的。對於中等家庭的主婦的服從與苦辛,他也有哀矜之意。《春遊》(《隔膜》中)裏已透露出壹些反抗的消息;《兩封回信》裏說得更是明白:女子不是“籠子裏的畫眉,花盆裏的蕙蘭”,也不是“超人”;她“只是和壹切人類平等的壹個‘人’”。他後來在《未厭集》裏還有兩篇小說(《遺腹子》,《小妹妹》),寫重男輕女的傳統對於女子壓迫的力量。聖陶做過多年小學教師,他最懂得兒童,也最關心兒童。他以為兒童不是供我們遊戲和消遣的,也不是給我們防老的,他們應有他們自己的地位。他們有他們的權利與生活,我們不應嫌惡他們,也不應將他們當作我們的具體而微看。《啼聲》(《火災》中)是用了壹個女嬰口吻的激烈的抗議;在聖陶的作品中,這是壹篇僅見的激昂的文字。但寫得好的是《低能兒》,《壹課》,《義兒》,《風潮》等篇;前兩篇寫兒童的愛好自然,後兩篇寫教師以成人看待兒童,以致有種種的不幸。其中《低能兒》是早經著名的。此外,他還寫了些被榨取著的農人,那些都是被田租的重負壓得不能喘氣的。他憧憬著“藝術的生活”,藝術的生活是自由的,發展個性的;而現在我們的生活,卻都被撳在些壹定的模型或方式裏。聖陶極厭惡這些模型或方式;在這些方式之下,他“只覺壹個虛幻的自己包圍在廣大的虛幻裏”(見《隔膜》中《不快之感》)。

聖陶小說的另壹面是理想與現實的沖突。假如上文所舉各例大體上可說是理想的正面或負面的單純表現,這種便是復雜的糾紛的表現。如《祖母的心》(《火災》中)寫親子之愛與禮教的沖突,結果那壹對新人物妥協了;這是現代壹個極普遍極葛藤的現象。《平常的故事》裏,理想被現實所蠶食,幾至壹些無余;這正是理想主義者煩悶的表白。《前途》與此篇調子相類,但寫的是另壹面。《城中》寫腐敗社會對於壹個理想主義者的疑忌與陰謀;而他是還在準備抗爭。《校長》與《搭班子》裏兩個校長正在高高興興地計劃他們的新事業,卻來了舊勢力的侵蝕;壹個妥協了,壹個卻似乎準備抗爭壹下。但《城中》與《搭班子》只說到“準備”而止,以後怎樣呢?是成功?失敗?還是終於妥協呢?據作品裏的空氣推測,成功是不會的;《城中》的主人公大概要失敗,《搭班子》裏的大概會妥協吧?聖陶在這裏只指出這種沖突的存在與自然的進展,並沒有暗示解決的方法或者出路。到寫《橋上》與《抗爭》,他似乎才進壹步地追求了。《橋上》還不免是個人的“浪漫”的行動,作者沒有告訴我們全部的故事;《抗爭》卻有“集團”的意義,但結果是失敗了,那領導者做了祭壇前的犧牲。聖陶所顯示給我們的,至此而止。還有《在民間》是沖突的別壹式。

聖陶後期作品(大概可以說從《線下》後半部起)的壹個重要的特色,便是寫實主義手法的完成。別人論這些作品,總側重在題材方面;他們稱贊他的“對於城市小資產階級的描寫”。這是並不錯的。聖陶的生活與時代都在變動著,他的眼從村鎮轉到城市,從兒童與女人轉到戰爭與革命的側面的壹些事件了。他寫城市中失業的知識工人(《城中》裏的《病夫》)和教師的苦悶;他寫戰爭時“城市的小資產階級”與壹部分村鎮人物的利己主義,提心吊膽,瑣屑等(如茅盾先生最愛的《潘先生在難中》,及《外國旗》)。他又寫戰爭時兵士的生活(《金耳環》);又寫“白色的恐怖。”(如《夜》,《冥世別》——《大江月刊》三期)和“目前政治的黑暗”(如《某城紀事》)。他還有壹篇寫“工人階級的生活”的《夏夜》(《未厭集》)(看錢杏邨先生《葉紹鈞的創作的考察》,見《現代中國文學作家》第二卷)。他這樣“描寫了廣闊的世間”;茅盾先生說他作《倪煥之》時才“第壹次描寫了廣闊的世間”,似乎是不對的(看《讀〈倪煥之〉》,附錄在《倪煥之》後面)。他誠然“長於表現城市小資產階級”(錢語),但他並不是只長於這壹種表現,更不是專表現這壹種人物,或側重於表現這壹種人物,即使在他後期的作品裏。這時期聖陶的壹貫的態度,似乎只是“如實地寫”壹點;他的取材只是選擇他所熟悉的,與壹般寫實主義者壹樣,並沒有顯明的“有意的”目的。他的長篇作品《倪煥之》,茅盾先生論為“有意為之的小說”,我也有同感;但他在《作者自記》裏還說:“每壹個人物,我都用嚴正的態度如實地寫”,這可見他所信守的是什麽了。這時期中的作品,大抵都有著充分的客觀的冷靜(初期作品如《飯》也如此,但不多),文字也越發精煉,寫實主義的手法至此才成熟了;《晨》這壹篇最可代表,是我所最愛的。——只有《冥世別》是個例外;但正如魯迅先生寫不好《不周山》壹樣,聖陶是不適於那種表現法的。日本藏原惟人《到新寫實主義之路》(林伯修譯)裏說寫實主義有三種。聖陶的應屬於第二種,所謂“小布爾喬亞寫實主義”;在這壹點上說他是小資產階級的作家,我可以承認。

我們的短篇小說,“即興”而成的最多,註意結構的實在沒有幾個人;魯迅先生與聖陶便是其中最重要的。他們的作品都很多,但大部分都有謹嚴而不單調的布局。聖陶的後期作品更勝於初期的。初期裏有些別體,《隔膜》自頗緊湊,但《不快之感》及《啼聲》,就沒有多少精彩;又《曉行》,《旅路的伴侶》兩篇(《火災》中),雖穿插頗費苦心,究竟嫌破碎些(《悲哀的重載》卻較好)。這些時候,聖陶愛用抽象觀念的比喻,如“失望之淵”,“煩悶之淵”等,在現在看來,似乎有些陳舊或浮淺了。他又愛用駢句,有時使文字失去自然的風味。而各篇中作者出面解釋的地方,往往太正經,又太多。如《苦菜》(《隔膜》中)固是第壹身的敘述,但後面那壹個公式與其說明,也太煞風景了。聖陶寫對話似不頂擅長。各篇中對話往往嫌平板,有時說教氣太重;這便在後期作品中也不免。聖陶寫作最快,但決非不經心;他在《倪煥之》的《自記》裏說:“斟酌字句的癖習越來越深”,我們可以知道他平日的態度。他最擅長的是結尾,他的作品的結尾,幾乎沒有壹篇不波俏的。他自己曾戲以此自詡;錢杏邨先生也說他的小說,“往往在收束的地方,使人有悠然不盡之感。”

1930年7月,北平清華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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