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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裏,春是最好的”

@sobremesa :春天不能沒有自行車 騎著車和朋友到奧森公園去,橫跨北京的東西南北,在陽光下穿梭在大街小巷,在春日的晚風和路燈裏吹風騎車。

@栗樹下的晚餐 :每到春天,清明節之前,我們壹家人都會去家附近的茶山登山。先是采摘野菜,壹種小根蒜,長得很像小蔥和蒜的結合體,長在巖石縫裏,摘下來以後拿到旁邊的小溪水裏洗幹凈,帶回家切碎,打入兩個雞蛋,倒入平底鍋煎好就是壹道春天清新的野味。野茶樹出芽的時候,就去山上采摘野茶,壹路登山壹路采摘,收集好了芽葉後下山,當天就要對芽葉進行挑選、在火爐上殺青,完成手工制茶,做好的綠茶可供家人壹年不緊不慢的飲用。這兩件事是每到春天我們壹家人要做的事情。

@張小元 :在江南春日限定必是壹次可遠可近的遊春。今年疫情反撲出行範圍便縮小到杭城以內,壹個人帶著相機背上雙肩包,用眼睛感受幽靜,用鏡頭記錄熱烈,這是我對春天最真誠的儀式了。21年春天我在莫幹山上看青山如黛,20年春天我在嘉興看湖水如碧,19年春天我在寧波看櫻花如雲。希望疫情早日結束 春日不可負。

@Seven :春天,真是躡手躡腳地到來,新摘下來的香椿,春筍尖成了飯桌上的新鮮物,和姐妹們每年如約而至植物園賞郁金香,小區的玉蘭開的慵懶而又不失氣質,野餐春遊活動也該趕快安排啦

正是對時序的敏銳構築起春天的無數種可能性。隨手拍下路邊的綠意,騎著單車在春風中穿行,品味香椿與新茶的滋味……春天並不於某個確切時刻驟然降臨,而是在我們五感全開的時候悄悄漫灌,滋養出新的希望。

最近重讀茅盾文學獎得主金宇澄的另壹部文集《洗牌年代》,也是《繁花》的“素材本”,裏面寫到江南小鎮的春,很值得分享給妳們。跟著作家的筆觸,走過細雨朦朧的青石板路,好像行走在水墨畫裏。“四季裏,春是最好的,它的變化是點滴之中的羞澀,如紙面上慢慢清楚的畫意,由簡至繁,壹筆添上淺淺的半筆,很節制,很懂簡單和緩慢的道理。”

節選自金宇澄《洗牌年代》

今明後天都是小雨。貼梗海棠探出醬色的芽,柳樹也有了綠意,看到它們,想那天早上在水鄉西塘,三個男人在小面館裏用面。吳先生嚴先生點的是鱔背面,我點了雪菜冬筍肉絲面。舊長條凳,白木桌,旁邊是河岸、橋堍,還有船。小雨初歇,行人很少。我朋友畀愚作陪,他是本鎮人,就要離開故鄉,高興也有點愁苦。這次他也說了這種心情。我們走出面館,聞到河水的濕氣和柴薪味,岸邊的垂柳綻出細芽,配了灰色的磚墻黑瓦,最是悅目。

四季裏,春是最好的,它的變化是點滴之中的羞澀,如紙面上慢慢清楚的畫意,由簡至繁,壹筆添上淺淺的半筆,很節制,很懂簡單和緩慢的道理,只要陽光與風還是陰冷,它就逐漸延緩腳步,我們能感到它的筆鋒,而它躲在四周,藏於青黃色的河水裏流著,就會在不遠的前方停留並且化開壹般,但不知春來是幾時,如何去等,也即所謂“好飯不怕晚”,大家靜看春至,等它,如坐等高廚制菜,等是最有滋味的體驗,盛宴就將開始,春氣依稀,算來已經近了。

我們走過幾種橋,河畔有廊棚和燈籠,糕餅鋪,到處擺放荷葉粉蒸肉,這是本鎮特產,碰見壹人推著裝滿幹荷葉的小車,經過煤球店,雜貨鋪,壹些糕餅模子掛在棕色杉木板壁上,刻工很細很古,應該是曾祖母輩的用具。附近河灣旁的壹棟舊樓正在修復。水上人家,緊閉的格子窗,無人看守的煤球爐嗶嗶地冒著煙,河中沒有行船,橋洞是濕漉的。壹鎮上女子騎車穿過金山石板的河岸,聽到小鋪裏放出的流行歌,林憶蓮的聲音。後來我們在岸邊的空場停下,這裏置了數張鐵木小桌,塑料凳和長凳。

壹老婦招呼我們吃面,我們說吃過了,看到另壹攤位上有茶壺,有熏青豆,就想去那裏吃茶。老婦見狀就說,這裏也有茶,壹元壹杯,來來。於是就坐下來,四個人如打牌壹樣各占壹方,茶用的是壹次性軟塑料杯,有壹盤熏青豆。給她四個壹元硬幣,老婦是接過銀洋的滿意。近旁有斜到河裏的大桑樹,壹些石料和碎磚。看著浮有稻草的河面,對面有人下石階洗衣。很靜的上午九時半,滿天流動灰雲,滯落在深色瓦脊上——想到不遠的上海,吞吐上班人流的車與輪渡的喧嘩,完全是另壹番風景了,壹樣的天色和潮濕,卻只把靜遺落於此。

大家講了本鎮許多佳話,以後再來,會記得河岸的這個位置,但不知那時,還有沒有這樣安靜的壹張茶桌。畀愚壹直不聲不響,此時開腔說,如果長時間看這風景,壹直坐在岸邊,也會厭倦,尤其是下雨時候,幾天裏下個不停,青瓦變得越發黑亮,空氣裏都是梁木的黴味,他只能看電視,如果是拳王超霸賽,才會完全忘記雨。

梧桐和無花果·1976

金宇澄 繪,出自《洗牌年代》

小鎮的生活,在平靜的河的兩岸發生焦慮,我記得他寫的壹個下崗離婚女人的小說,並沒提到拳賽和雨,如同兒歌所唱,這個中年女子“找呀找呀找男朋友”,找飯碗,找舞伴,找到了壹個木材經理,差點讓矮小結實的這位男子拖上床。壹直迷惘,結尾時她走過壹個賣文胸的地攤,想到女兒大了,該為她買壹個文胸,她站在攤前,猶豫多少號的尺碼,攤主忽然擡頭說:還用想?妳戴八十號盡夠了……她定神發覺——擺文胸攤的男人,原來是早已下崗的前夫。

四個人撤茶離開岸邊時候,淅瀝下起了小雨。

隔著院門檻,早上八點鐘的鎮河,波光粼粼,橋石壹個搖晃,再次晃蕩,有壹艘船開過來,欸乃抑揚,船舷緊隨水波,平滑交錯,粗中帶細,劃開壹道瘦長花紋,逐漸彌合,這條船終於沒有停住。

本來以為船篙插到門前石埠旁邊,有壹名船夫伸出頭來對準大院的門喊:舒老太!舒老太太!或更大聲音:阿太!阿太!開船叻!

船夫如果是上下壹身民初短打,或拖了前朝油亮長辮子,也就是說,地點設在本宅的又壹部言情戲已開拍,長度30集、50集電視劇或電影,港臺武俠、古裝劇。每個劇組來到著名的舒家大院拍戲,站在舒老太的水磨青磚地盤上仔細商談。察看廂房,考慮機位各個角度,早上八點,傍晚五點的光線如何,盤算哪天啟動,開鏡酒,買炮仗,挑個吉利的日子趕工。

其中必定有十幾場船戲,央請兩名本鎮船夫,考究壹點是更仔細等待壹個時間,等天氣——等大院落雪的日子,等院子裏蠟梅花開,石榴花開;下淅瀝小雨,高檐滴雨,為情調最濃之時,枇杷已經發黃,雨打芭蕉,最是憑欄時,芭蕉壹人高,二三張葉子最佳,再高或葉子再廣,必為急風摧損,不夠雅意;道具師傅準備兩把舊時桐油布傘,三把西湖手繪傘——太陽出來以後,扮演大小姐、三姨太太的角色就當院裏換上西式鏤花陽傘,聽留聲機,散步,吃瓜子;由於水鄉戲,1933年雲飛 汽車 ,北方馬車,騾車,蘇北獨輪車都不必出現,可省壹筆錢,本鎮過去凡事坐船,最方便最無奈的就是船,河對岸那位年輕男子正在船上坐,仆人在船窗前擺了筆墨硯臺,水紅菱,壹碟素鴨,小鳑鲏魚,裝黃酒的錫壺,嘉慶年青花小盅,天竺筷;小姐於此地的院門目送,紅蜻蜓飛舞,獨立橋上眺望,裊裊婷婷。

——昨晚她走到陳家弄深邃的石板路,弄墻上數個壁龕的油燭火在深夜詭秘閃耀,要等的人兒沒見,只碰見壹皂色長衫的賬房,壹個步步金蓮、大襟緞褂裝扮的內眷丫鬟。

現在的早上八點鐘,大院的門口始終開著,但裏面沒有聲音,沒有老太的身影,沒有滿地的電線,沒有劇組,沒有電視劇的角色。於是小心跨腳踏上青磚地,看壹排黛黑年邁的老廂房,四周條石鑲邊,高低錯落,掃得壹個幹凈,有大花壇,壹大株蠟梅,壹株石榴,中間掛紅燈籠。再走進去。

嫩江流域最醒目的野花·1971

金宇澄 繪,出自《洗牌年代》

也為青磚地,條石鑲邊,發散上幾輩氣味,左右廂房,黛色老邁門楣,早年遺存磚刻雕花,柱石細節,窗玻璃包容過去的年代,照映現在安靜的八點鐘的光景,搖晃幾個參觀者模糊的面孔。

早上八點鐘,大院之主,這位舒家老太並沒有出現,她住哪裏?有人問。供她起坐和接待訪問的大廂房門扉緊閉,大概住在這個廂房後面,估計是吧,還沒起身?幾個人湊近玻璃張看,早上八點的光線,模糊看見這壹塊區域的官帽椅,大桌小幾,墻上的畫,對子,掛歷,在此拍戲的壹些劇照文字簡介,壹盆花,熱水瓶,茶杯……

去買菜了,有人說。

——她壹早過了橋,上船去辦事,船已經走了。

院門壹直開著,早上八點也會有人進來;櫓聲逐漸遠了;幾個人想到這院子曾經的熱鬧——現在是安靜的。沒有人,門就這樣開著。

摘編/排版: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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