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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紅:煙花易冷,妳依然如來時孤獨」

下雨天,好像只有靜下心來讀上壹本書,才不會覺得浪費。

跟著書中文字的牽引,便有了自己的、書裏人物的思緒,在腦海裏縈繞不停。

莫名的感傷,不知何言。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天霧蒙蒙的,室內偶爾傳來幾聲“喵喵”的叫聲。

顯得很安靜,安靜中帶著壹絲清涼。

在書架上左挑右選,自認為是找了壹本可以匹配當下時光的書了,《煙花易冷,妳依然如來時孤獨》,作者是蕭紅、蕭軍。

書裏記載的不過是他們的日常通信,但在我看來,倒像是看到了壹場先天營養不良的愛情,最終雕零的結局,也看到了壹個文藝女青年顛沛流離的壹生。

*

相愛六年的戀人,壹次友人之間的聚會,壹道眼角的傷痕,將他們之間的矛盾與裂痕赤裸裸的展現在日光之下。

無疑,讓彼此冷靜也別無好辦法。

蕭軍去了青島,蕭紅只身壹人東渡日本。

在異鄉的國度,蕭紅覺得自己的靈魂如同漂泊在海上的船無依無靠。

給遠在千裏之外的愛人寫信,成為了她最大的心靈寄托。

“海上的顏色已經變成黑藍了,我站在船尾,我望著海,我想:這若是我壹個人怎敢渡過這樣的大海!”

這若是我壹個人,該如何在這遠隔重洋的彼岸度過每天的日子。

她是不願去日本的,但是沒有辦法。面對與愛人之間的感情裂痕,她是不知道如何處理的。

她依賴他,但也不得不離開他。

她知道兩個人繼續這樣下去,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只會讓問題變得愈加復雜,彼此的枷鎖也會鎖得更加的牢固。

然而,她望著這壹片陌生的汪洋,心中依舊湧起了無限的不舍,相比感情帶來的痛苦,他的冷漠,她更加恐懼壹人面對無邊的黑暗和無盡的孤寂。

在信件中,她不像是壹個文學大家,即便當時,她的《生死場》早已讓她壹舉成名,但在愛人面前,她只不過是壹個會撒嬌呢喃、渴望關懷與寵愛的小女子。

她將自己的生活壹壹述說,哪怕看上去只是壹件毫無意義的小事,譬如“腿肚上被蚊蟲咬了個大包。”

在訴說這樣壹件微不足道的事情時,或許她想要的只是壹句關心的話語,哪怕是“買個蚊帳”,“買點驅蚊蟲的藥水”等等之類暖心的話,即便做不做也是無所謂的。

但是,蕭軍的粗獷哪裏懂得女兒家那些細膩的心思,甚至根本無法了解壹封信裏無多言語,只寫些毫無用處的話。

他回信道:

“腿上咬了個大包,這種不疼不癢的話有什麽好說的。妳腿上被咬了大包,我又有什麽辦法呢?”

對於戀人之間這些無用的親昵話語,蕭軍顯然是不解風情的。

想必看到回信的女子,也只會對著窗外黯然神傷吧。

這大抵也是世間情侶常為壹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得不可開交的主要原因吧。

*

他們相識於落魄之時,卻在日漸好轉的生活中走散。

有時人與人之間的相識,看似是壹場偶然,其實壹種必然。

在電影《黃金時代》裏,蕭紅打開倉庫的那扇門,看到了站在外面的蕭軍,這個清瘦的男子頭發蓬亂、衣著襤褸,活似個流浪漢。然而,卻散發著豪爽的英氣。

看著眼前這個挺著大肚子的憔悴女子,臉色蒼白,神態疲憊,蕭軍也自是沒有什麽好感的,有的也只是壹份壹個過路人對壹個被拋棄的身懷六甲的婦人的憐憫。

蕭軍幾次欲起身,都被蕭紅的話語給攔住。

此時,他是蕭紅唯壹的希望,是最後的壹株救命稻草,是逃離這暗無天日的小屋中唯壹的機會,哪怕是渺茫,但對於壹個處在劣境中的人來說,壹丁點的希望皆是活下去的可能。

他是她的英雄。

她對他不由產生了信賴和親切之感。

她向他訴說著自己的悲慘身世,不幸遭遇,難言的屈辱,痛苦的心情,對愛和美的渴望與追求,毫無保留地傾述。

在這孤鬼滿路的茫茫人海裏,蕭紅終於遇到了壹個知音,那些內心的苦楚便像是打開了壹個閘子,噴湧而出。

如果這些只是換來蕭軍的憐憫,那蕭紅最讓他動容的,是隨意塗抹的小詩。

“那邊清溪唱著,這邊樹葉綠了,姑娘啊,春天來了!去年在北平,正是吃著青杏的時候,今年我的命運比青杏還酸?”

蕭軍忽然覺得蕭紅是他“ 所認識的女性中最美麗的人!也可能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

兩人對視的眼神中放射出異樣的光彩。

貧窮的物質生活和豐富的精神生活,使他們倆的心歸在了壹處,緊緊相連,也彼此溫暖。

他願意不顧壹切拯救這個漂泊的靈魂。

他是她的燈塔。

*

壹場洪水隨了他們的願。

蕭紅逃出旅館,生下孩子,送掉孩子後,和蕭軍開始新壹輪的同居生活。

他們過著普通情侶的日常,沒有錢就挨餓,有錢了就下館子,不管明日,只管今朝醉。

在哈爾濱人流穿梭的中央大街上,在幽雅靜謐的俄式花園裏,在江畔綠蔭濃郁的樹下,在碧波蕩漾的松花江中,在工人聚集的夜間商市街裏,都曾留下他們幸福的身影。

她穿著蕭軍從當鋪裏贖回來的破袍子,跟著他壹起去工人和洋車夫下班後都回去的小館子吃飯。

壹碗帶湯的熱氣騰騰的肉丸子就能讓兩個人開心不已。

蕭紅在回去的路上壹蹦壹跳,鞋帶斷了,她可以沖著蕭軍撒嬌。

而他亦是二話不說,將自己的鞋帶割掉壹節,蹲下身子幫她系上。

這些對蕭紅來說,是壹個全新的人生,仿佛在經歷那麽多的磨難後,命運終於給了她壹點甜。

她也是在蕭軍的引導下,開始了文學創作,成為了壹個萬眾矚目的“文學洛神”。

昔日站在蕭軍背後的女孩,如今壹夜長大,她比她起步晚,卻走得更遠,連身邊的朋友都說蕭軍的文字自有深度,都是那是不斷刻意努力的結果,而蕭紅的文字是天生的,總是容易擊中人心。

這種落差,讓本身有大男子主義的蕭軍,心態開始有了微妙的變化。

他們分開,以壹年為期,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在壹起。

壹個去了青島,壹個去了日本。

*

但是,愛情啊,總是捉摸不定。

以為時間可以療愈壹切,也以為時間會帶走難過,但有些問題,即便交給了時間去愈合,也依然在那裏。

不愛的人可以說不愛就不愛,而愛得很深的人卻愈加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蕭紅第壹次知道蕭軍喜歡上了別人,她拿煙頭戳自己的手臂。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深愛的人說著謊言,走向另壹個女子。

當感情再次遭遇背叛時,磨損的不僅是她的精神,還有她的身體。

她離開,他挽留,在甜言蜜語的炮彈之下,放不下的始終是受傷最多的那個人。

他們壹起接受朋友的邀請,去臨汾任教。

被日軍攻陷後,蕭軍選擇留下, “我不甘心只當壹個作家,這不是我出生的目的。”

面對愛人的民族大義,蕭紅害怕的是失去, “我知道我的生命不久了,我只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寫寫東西。”

他們有著各自的立場,卻有著相同的倔強和堅韌。

這壹次,他們是真的永遠的分開了。

但,他們依舊相愛。

朋友拿出蕭軍的結婚照給蕭紅看,她看著照片上這個自己曾深深愛過且依舊愛著的人,楞了楞,有幾分的遲鈍,也有幾分的失態,便匆匆離去。

她是有想過的,照片上的那個女孩曾經很有可能是自己,如果當初選擇陪她留下,死活都會在壹起的。

只是,那都是腐爛在歲月裏的陳年往事了。

*

她的壹生,很短,卻又是如此的漫長。

經歷了太多的曲折坎坷,也嘗盡了世人的白眼、冷遇。

她幼年喪母,父親苛刻成性,甚至冷漠無情。祖父是幼年中唯壹得到的那壹絲溫暖,也在她18歲那年撒手人寰。

祖父曾說,“ 長大了就好了 。”

可是,長大後的蕭紅,面對的是父親的逼婚和禁錮,是壹路顛沛流離的逃亡生涯。

遇到愛她的,她愛的,真心的,假意的,迫於家庭壓力拋棄她的,不敢承擔責任丟下她的,她都通通壹壹領教了。

可最終,陪在她身邊的,空無壹人。

直到彌留之際,她想著的還是三郎。

“如果我拍壹封電報給他,請他來接我,他壹定會來的。”

只是沒有如果,他倆早已分散在人海。

他始終是不懂得她的寂寞的。

從此,我便不再妨害妳了,妳有妳的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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