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妻子
我的新家是壹幢臨街的單元房,位居七樓。我的鄰居是壹對老夫妻,因為我家廚房的窗戶就對著樓道,所以常常聽到他們夫妻兩個說話,也常常看到男主人老何出出進進,但卻不知為什麽,我從未見過他的妻子。
早晨老何去上班時,我總能聽到他的妻子關切地對他說壹些諸如“老何,路上騎車多加小心”、“晚上回來早點”之類的話。老何總是說:“劉琴,謝謝妳,妳好好在家吧,再見。”晚上老何回來,只要壹打開門,他的妻子總是這樣熱情地招呼他:“老何,妳回來了?累了吧?快坐下歇歇。”這是壹個多麽美好的家庭,壹對多麽恩愛的夫妻啊,我常常這麽想。
生活就這樣不經意地過了兩年,不知為什麽我還是沒有見過老何的妻子,但我依然經常聽到她對丈夫幾乎壹成不變地瑣碎而充滿愛意的叮嚀問候。我感到不解,有時我甚至猜想:難道老何的妻子是因癱瘓在床而不能出門?亦或是她的長相有什麽欠缺而羞於見到外人?
某壹天,當我終於解開了這個久留於心的謎團時,我震驚了。
我叩響老何家的門是壹個周日的午後,原因是我房門的鑰匙竟被不小心鎖在了屋內,我只好向老何借工具準備撬鎖。
他為我泡了壹杯茶,便在箱櫃裏翻找工具。
“妳好,請喝茶。”從電視櫃旁傳來那個熟悉的女人的聲音,顯然是老何的妻子在說話。
順著聲音,我的目光壹下子定格在電視櫃旁。那壹刻,我簡直比哥侖布發現了新陸還要驚奇,那裏哪有老何的妻子,分明是壹個蹲在電視機上的鸚鵡!我壹下子明白了,那些瑣碎的充滿愛意的語言竟來自這只鸚鵡!
但我又糊塗了,老何為什麽稱這只鸚鵡為劉琴?它又怎麽會像妻子對丈夫壹樣跟老何講話?好奇心讓我急於想知道這壹切。
老何是帶著凝重的表情,向我講述這個感人肺腑的故事的——
他是個中學教師,女兒在巴黎留學,妻子劉琴是壹位善良、賢惠又能幹的女人。這是壹樁美滿的婚姻,他們互敬互愛,相濡以沫地生活了近30年。不幸的是,妻子在3年前患上了肝癌,得知自己得了絕癥的妻子悲痛不已,她說她並不是怕死,而是舍不下深愛她的丈夫和心愛的女兒。不過漸漸地,她還是平靜地接受了這壹殘酷的現實。
有壹天,她托人買回壹只鸚鵡,天天教它學著自己的聲音說壹些對丈夫關愛體貼的話語。這只頗富靈性的鸚鵡沒有讓她失望,而且聲音極像她。
兩年前,老何的妻子帶著遺憾也帶著滿足離開了人世。那只鸚鵡卻天天重復著她脈脈含情的話語,只要壹聽到這飽含愛意的語言,老何便感到妻子依舊在自己身邊,她並沒有走。
我是懷著崇敬的心情聽完這個真實、淒婉的故事的。我被這個故事強烈地感動了,震撼了。
帶走的鑰匙他和她邂遇在火車上,他坐在她對面,他是個畫家。他壹直在畫她,當他把畫稿送給她時,他們才知道彼此住在壹個城市。兩周後,她便認定了他是她壹生所愛。
那年,她做了新娘,就像實現了壹個夢想,感覺真好。但是,婚後的生活就像劃過的火柴,擦亮之後就再沒了光亮。他不拘小節、不愛幹凈、不擅交往,他崇尚自由,喜歡無拘無束,雖然她乖巧得像上帝的羔羊,可他仍覺得婚姻束縛了他。但是他們仍然相愛,而且他品行端正,從不拈花惹草。
她含著淚和他離了婚,但是帶走了家門的鑰匙。她不再管他蓬亂的頭發,不再管他幾點休息,不再管他到哪裏去、和誰在壹起,只是壹如既往地去收拾房間,清理那些垃圾。他也習慣她間斷地光臨,也比在婚姻中更浪漫地愛她,什麽燭光晚餐、遠足旅遊、玫瑰花床,她都不是在戀愛和婚姻中享受到的,而是在現在。除了大紅的結婚證變成了墨綠的離婚證外,他們和夫妻沒什麽兩樣。
後來,他終於成為了有名的藝術家,那壹尺尺堆高的畫稿,變成了壹打打花花綠綠的鈔票,她幫他經營幫他管理幫他消費。他們就壹直那樣過著,直到他被確診為癌癥晚期。彌留之際,他拉著她的手問她,為什麽會壹生無悔地陪著他。她告訴他,愛要比婚姻長得多,婚姻結束了,愛卻沒有結束,所以她才會守侯他壹生。
是的,愛比婚姻的長度要長,婚姻結束,愛還可以繼續,愛不在於有無婚姻這個形式,而在於內容。
身邊的風景和許多家庭壹樣,他們曾經那麽熱烈地相愛過,但是隨著歲月的流失,他開始變得冷漠了,大概就是人們常說的"審美疲勞"吧,激情越來越少,心開始了漂移。
他開始上網,聊天,在虛擬中尋找新鮮的感覺。壹日,他在壹個網站看到壹個署名"飄落的楓葉"所寫的短文,寫的是壹個女子對婚姻對生活的失望。那優美的文字和文字間流溢的淡淡憂傷,深深打動了他。他不明白,壹個感情這樣細膩、豐富的女子,她的丈夫怎會不知道珍惜?他禁不住翻閱了那女子的註冊資料,卻發現那註冊的信箱竟是妻子的姓名全拼。他猛地釋然了,妻子的名字不正是"楓"嗎?自己怎麽就忘了,妻子曾是大學裏的文學社團主席呢,只是婚姻讓她淡忘了許多愛好。
他走進廚房,用手從後面環住妻子的腰:"我們吃完飯出去散步吧。"妻子肩頭微微壹顫:"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妳不上網了?"他轉過妻子的身,看著那其實很好看的臉:"我以後天天陪妳散步。"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人們常說身邊沒有風景,其實風景往往就在妳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