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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居秋瞑的寫作背景

用“美麗”這個詞來言說王維,似乎說嚴重了是褻瀆,說輕巧了差強人意。王維在輞川莊上修身養性、冥思玄想,可都是幽篁獨坐、林深無人,是恬淡於隱逸生活、吟詠在隱士句章;懷想的是孫登的“蘇門之嘯”,神往則為阮籍的“起坐彈鳴琴”。但據說輞川莊,那是壹座很寬敞的去處,有山有湖,有林子也有溪谷,若幹館舍就散布在南藍田山麓其間。王維雖是壹個虔誠的佛教徒,卻也面佛生存是為出仕後“半官半隱”之狀態。有人說,其名維與字摩詰連讀為“維摩詰”。那可是取自《維摩詰經》中的維摩詰居士。維摩詰雖是佛門弟子,卻過著世俗貴族的奢華生活。(《中國古詩名篇鑒賞辭典(日)》楊松濤 譯,江蘇古籍出版社)翻轉過去,以這種狀態來套用、來說明王維的奢華生存,我覺得也是壹點不為過。

說到這裏似乎還沒有說到正題,但可以獲得壹個初步的結論:任何人和事物的性質都不是鐵板壹塊,中間都有深幽的裂口和縫隙。今天人們慣常的完備性、同壹性概念只是壹種理論的假設,實際生活則是這裂口和縫隙之上的活生生存在。人和事物是這樣,具體說壹件作品也是這樣。如果專註於這裂口和發掘於這裂口,往往可以獲得比完備和同壹更豐富、乃至更真實的東西。何況從對象到意象,從意象到詞象,從詞象到想象,這中間還有壹段不亞於萬裏長征的多種可能性道路可走,其最終結果是個什麽是不能壹時壹事板上釘丁丁的。西人雅克·德裏達就是專註於從事挖掘文字裂口和縫隙的工作,不但豐富了文本,甚至將人們壹貫看待的文本主題分解到了完全掉了個的結論。

在這個背景下來看《山居秋暝》,於是大膽提出壹個問題:從頷聯“明月松間照 清泉石上流”到頸聯“竹喧歸浣女 蓮動下漁舟”四句景物,其排列先後在時間順序上似有壹個邏輯斷痕!

現在慣常的閱讀和解說認為,《山居秋暝》“描寫的是輞川莊秋日傍晚的山景”。(引同上)這裏就似乎有壹個問題,既然是“描寫”,則必然是據實。那麽“明月松間照”之沈沈夜色中,如何仍有溪谷上浣衣之女,如何還有蓮塘中打魚之舟?夜色之中如何勞作?這描寫,在時間邏輯上不是犯了壹個錯誤嗎?在農村生活會有這樣壹個經驗:盡管天曠地闊,輪月如銀盤,但十步之外是不辨牛馬的,更何況是在輞川山中?於是有人從字面求邏輯:夜晚來時,已未勞作了。浣衣女正“歸”去,漁父也離船“下”來。又認為即使夜中勞作也不壹定不然,例舉李白有“長安壹片月,萬戶搗衣聲”;王維有“家住水東西,浣紗明月下”,古人月下盥洗是本來事實。

但是這兩個解釋都有問題。“歸”即便解為“歸家”,“下”也不能想當然斷為“下船”。壹是主詞不確定,人下?還是船下?二是這個詩句的狀寫由來不確定。古來認為,頸聯是受六朝謝朓詩“魚戲新荷動,鳥散余花落”的啟發所寫。不論浣女還是漁舟,都不能用眼睛看見(引同上),是寫景外之景,意在韻外之致。這樣來看,“竹喧歸浣女,蓮動下漁舟”,就不僅是據實記錄,也是對前人前詩的化用結果。另外,由於今體詩的對仗性結構,“蓮動下漁舟”則亦是這個結構的功能性產物。也就是說,即或“歸”是據實描寫,“下”則為對仗性結構所生成的創造物,這基本是無疑的。由此,詞性是確定的,而詞義就遊弋不定。所以,“下”也完全可以解釋為“離岸下水”。

至於“搗衣”,已經有人解說了並非搗洗衣物,而是搗木棉,以做棉衣的填料。而浣紗於明月,我猜想可能跟整理蠶絲有關,大凡絲麻是怕燥的,月下的加工是物理使然,與洗衣極可能無關。

也有人回過頭說,“明月松間照”並不意味著夜深,照顧到後邊景物,可以理解為近如白晝的松林山後之月。還有人說,詩人原本也可以把“明月松間照”置於詩後部,只是律詩結構、平仄對仗的需要,不得已置於前邊等等。夠了!夠了!!為了滿足壹個時空上的合情合理,短短的四句,就被分析得七零八落。反正,這裏面壹定有問題:為了照顧到“描寫”,為了貫徹現實主義原則,還沒有怎麽著,《山居秋暝》就被分割得傷痕累累。問題到底出現在哪裏呢?是王維犯了壹個美麗的錯誤嗎?

“每壹種語言都是與壹種基本的思維方式相聯系。”(參見[美]高友工 梅祖麟《唐詩的魅力》 上海古籍出版社 P.168)王維《山居秋暝》的語言本來就不是分析性、指稱性的語言,而是隱喻的、意象的語言;隱喻、意象的語言背後,思維方式就不是認識論思維,也不是直線的時間、三維焦點的空間概念,而是意象思維,類比思維,是“對境無心”的禪意。這種中國文人的思維方式下,“有時合用幾物,卻是只成壹義”。(金聖嘆論唐詩之寫景)在繪畫上就能產生“冰雪”與“芭蕉”並置於壹圖,“春桃”、“夏荷”、“秋菊”和“冬梅”同聚於壹畫的藝術世界。在這裏,作品的構成並不是諸種事物的聚合,聚合也不依靠素材所表現的內容,而在於各種性質的集合,集合依靠的是題材的內在性質。(同上,P.51)比如前者以“晶瑩碧透”之性聚事物;後者以“富貴花開”之質合題材。

總之,中國文人的文思,其意象及語言的活動並非根植於事物本身,而是趨於事物的性質。這種趨於事物的性質之指向,在王維《山居秋瞑》就是禪意。禪意,是集聚事物的著眼點和選材範圍。前邊提到頸聯中,“景外之景”、“韻外之致”;放棄真實時空,構築絕對時空;高度類別化和原型化的意境等,都是構置事物的手段和方法,使自然界毫不相幹的事物在禪意的觀照下統壹,呈現事物之禪性的同壹。這就是蘇軾所說的“畫中有詩”,這“詩”是禪意,是“只可意會的潔凈與空靈”。而所說的“詩中有畫”,這“畫”就不是人們所“知道”(know)的(理念)世界,也不是所“看到”(see)的(感官)世界,可能還不是所感到(feel)的(神秘、直覺)世界,(參見高建平《文學與圖像的對立與***生》,《文學評論》2005-6期,P.127)而是所悟到的(詩性、心靈)世界。

《山居秋暝》便是王維在輞川莊上悟到的詩性世界。這個世界不是自然景物構成,而是意象景物生成。景物和景物間的購置排列無關乎焦點空間,也無關於線性時間。在西方思維模式前暴露的裂口,反過來正是東方思維路數的美麗。所以,欣賞它的路數應當是散點透視,移步換景,回環往復,景外之致;它的景物原本按照禪意來聚合生成;景物合成風景畫,風景畫的生成又遵循著結構間的類比邏輯。這畫的世界與外界無關,是壹個自足的詩性存在。所以,西方認識論思維(近代以來,這種西化思維逐漸取代了我們的頭腦),那種以人和事物為中心,時間、空間、色彩、情感、價值、風格等都根據現實主義原則加以組織(以人為焦點,以時空為邏輯結構世界)的藝術觀點,其實是不適合中國古詩詞的閱讀和鑒賞的。

這樣,開篇所尋找的王維《山居秋暝》的“深幽裂口和縫隙”,居然存在於我們日習不自知的“語言和基本的思維方法”上。原以為的“壹個美麗的錯誤”,到此就轉了個向,轉向了我們秉持的現實主義文學原則的有效性上。不同的原則生產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世界應當對待以不同的原則。以西化的思維方式錯誤地相向於王維為代表的中國文人語言活動,深幽的裂口與縫隙就必然成為我們的語文生存狀態。相反,王維《山居秋暝》這個在西方認識論視野下的錯誤,正是中國文人思維的智慧與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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