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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地

應許之地

在我記憶所及的最遠處,我苦苦追尋著流傳於散碎文字與氏族最年長者語焉不詳的訴說中,那片諸神的應許之地。我穿越過卡爾薩諾斯布滿荊棘、毒蟲環伺的陰冷沼澤;在布羅河與薩森河交匯的死亡湍流中艱難擺渡並且險些溺水喪命;在諾德人跡罕至的冰封雪原深處,我不得不切下三根凍傷壞死的腳趾,如果沒有暴風雪的話,那裏的天空讓我想到家鄉產的湛藍寶石。我趟過地獄的熔巖,心中流淌著清澈的河流,因為我堅信我終將在那片應許之地獲得最終的救贖。最後,我在壹片並沒有出現在地圖上的沙漠裏迷失了方向。之後發生的事情扭曲了記憶,讓我之前的旅程再回想起來時像是壹團理不清頭緒的亂麻,並且讓我感覺這趟旅程好像在我出生時就已經開始,是來自不可言說的遙遠過去的回響,而且將會壹直映照著無法想見的未來。

我所統率的探險隊從佩羅阿城動身。在正式決定踏上這趟旅途之前,我曾在這座學者之城與最睿智的哲學家們探討,他們告訴我:諸神已逝。現世所崇尚的神明不過是凡人的倒影,而早在偽神被供奉很久之前,諸神早已離我們而去。我已經記不清當時是否真正相信應許之地的傳說,但我壹心想要找到它。傳說在創世之初,神選的子民被安置在那裏,那裏是萬事萬物的起點。納米迪安——壹座高聳入雲的黃銅尖塔——佇立其中,尖塔之頂的光輝會平等地照耀著所有神選之子,沐浴在這道榮光之中的人將能夠與神同行。起初這壹切在我看來都是無稽之談,因為“與神同行”壹說,實在令人匪夷所思。不論是馬格努斯教、拜爾森薩滿還是克蘇魯信徒,他們所尊崇的壹位或多位神祇,都是永恒、完美且全知全能的。信徒們維護著據稱由神明本尊所創設的、萬世不變之教條。所以神明應該是自存在之初便已臻於化境,而這之後所有的世代都只是用做見證而已。但後來我偶然得知遠古尼爾人宗教中的“世界之蛇”壹說,令我改變了看法……總之,在傳說中,歷盡艱辛到達那裏的人,他們的心願被證明是接受了最嚴酷的考驗,作為回報,納米迪安的榮光將會降臨於他們,透過那道榮光,他們將會蒙恩神明的永世眷顧,獲得不受現世法則所束縛的無上智慧。

我變賣了壹些家產,並且動用了壹些人脈和資源,召集了壹支由士兵、向導、學者等等人員組成的探險隊,每壹個人都宣稱有著相同的信念。我們齬齟前行,有些人害了熱病,有些人喝了腐敗的水發瘋死去。士兵開始私逃,不久還有小規模的嘩變,我只能用最嚴厲的手段加以彈壓,但這換來的卻是密謀的私刑報復。好在壹個小隊長提前警告了我,於是我帶著幾名親衛連夜逃出了營地。入夜,我們在沙丘連綿的沙漠裏走散,我壹連幾天都沒有找到水。我夢到營地化為火海,人們四散奔逃,在恐懼和疲憊雙重驅使下,我漫無目的地在這邊不應出現的沙漠中徘徊。某個黎明時,我看到了壹片海市蜃樓,那是壹片豐饒的綠洲,被縱橫的通路以極富美感的形式劃分著的雄偉之城,中心之處壹座宏偉異常的高塔直沖雲霄。這難道就是那片應許之地嗎?壹切都不重要了,因為我知道在到達那裏之前我早就死透了。

再次醒來之時,我發現自己置身於壹處類似於小廣場的地方,說得更準確壹些,是壹個舉行朝拜和祭祀的場所。我看到了石制的高臺,殘破的廊柱,大理石雕砌的塑像底座,環形臺階螺旋延伸到目力不可見的上方,散亂擺放著的金屬燭臺和陶土罐子。這裏寬廣、陰暗,空氣中彌漫著古舊的味道。我的第壹個念頭就是這裏早於人類,甚至早於這個星球。它出自神的授意,打造自永生工匠的手筆。壹道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光芒從殘破的穹頂透下,並且隨著環形臺階向上延伸。等我註意到它,發覺它忽明忽暗之時,才明白這並不是因為緊繃的精神和不良的視野而產生的錯覺。我在光影中摸索著攀登梯級,臺階的長度和高度變化不定,且沒有任何的憑欄依仗,所以我的每壹步都必須小心翼翼。螺旋上升的梯級仿佛無休無止,變得難以容忍,我開始覺得建造高塔的神明沒準是個瘋子,喜歡在絕境中用毫無意義的隱喻來懲罰好奇的窺探者。

我隱約覺得現世所奉之“神明”與此處毫無瓜葛,反倒又想起 遠古尼爾人宗教中的“世界之蛇”壹說。 據他們所說世界是壹條浩瀚無邊的銜尾巨蛇,這條巨蛇不停地吞噬著自己,又在即將被自己吞噬殆盡之時生出新的頭顱和身軀,並且不斷地重復著這壹過程,周而復始。在這永無止境的輪回中,過去成了未來,而未來實際上則是完全靜滯的;壹切知識都是記憶,壹切新奇事物不過是忘卻。而直到此時此刻我才對這壹說法背後所蘊含的殘酷意義有所察覺:正如無限拋出硬幣,正反面朝上概率趨同壹樣,正與負、善與惡、智慧與愚昧、賢良與不肖等等,也都將互相糾正互相抵消。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問題,我們所有的行為都是無可厚非的,也是無關緊要的,對於現世宇宙來說它們並無所謂道德與精神價值可言。

當我登上階梯的最後壹階時,我終於沐浴在了納米迪安的光輝之中,並且目睹了關於壹切的真相,這也是我最難以用語言所描述的中心。所謂語言不過是音節的組合與排列,而它要以使用者***通的經歷和記憶作為前提,而我所有的記憶也無法用來包括納米迪安之萬壹。當妳試圖描述壹個無限的整體時,就算妳只想描述其中的壹部分,那也是辦不到的,因為無數的場景同時發生,沒有重疊也沒有透明。即便如此,我的記錄卻有著先後順序,因為記憶是有先後順序的。總之我記住了壹部分。

納米迪安的光輝來自於塔頂壹顆半徑五厘米左右的圓球,它發出的光穿過了厚厚的黃銅地面向下延伸,仿佛世間萬物於它而言都構不成壹絲壹毫的阻礙。它亮的讓人無法直視,起初我以為它在旋轉,後來發現那是球內所包含的令人眼花繚亂的場面所造成的幻覺。宇宙萬象全部包羅其中,每壹件事物都是無窮的事物,像是無限反射的無數面鏡子玻璃。我看到了浩瀚的海洋,壹望無際的山川和平原,黎明和黃昏,朝露和彩虹,看到角鷹獸的羽毛在風中顫動,神廟裏壹張銀閃閃的蜘蛛網,看到無數眼睛像鏡子壹樣進看著我,而世界上沒有壹面鏡子能反映出我,我在薩索爾壹座古墓裏看到壹隊冒失的探險者,看到壹堆堆的沙堡、白雪、煙葉、蒸汽,看到晃動的酒杯和明晃晃的刀子,看到了壹個罹患癌癥的女人狀如槁木,我看到第六聖女雅思蘭莉婭為著面前倒地的騎士默默吟誦禱文,看到第三版《論以太光導的相對線性》的譯本,看到了那上面的每壹個字母和標註,我看到溫室裏猴頭果在努力地汲取著土壤中的養分,看到第二次卡納之戰的慘烈戰況及後人於彼處樹立的紀念碑,我看到我自己的經絡和血液循環,看到關於愛的關聯和變化,我看到納米迪安,從各個角度在納米迪安中看世界,又再壹次在世界中看到納米迪安,我看到了自己的臉,我看到了神明。

現在(也許是過去?抑或是未來?),所有的事情都明朗了:神明,觸不可及的神明,它們是行進在無限趨近於完美的永恒之途上的旅人。應許之地便是現世的終點。在不同的世紀它會變換著不同的形態,它便是壹切的世紀、壹切的終點和起點,壹切可能的過去與未來。而獨立的精神意識體終歸將要合而為壹,歸於納米迪安,成為行進在永恒之途上的旅人的標尺和參照系,成為不朽的它們無限趨近於完美的養料。這令我無限崇敬,無限悲哀。

關於歸途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到頭來那片清晰的應許之地好像從未出現,可是我分明記得自己經過壹處又壹處灰蒙蒙的地下建築,阡陌縱橫的道路,還有各式各樣的穹窿和柱子。我壹直心驚膽戰,並終於意識到了我正身處失去意識之前所看到的那片海市蜃樓的深處,我恐懼自己也可能將要成為這片幻境的壹部分,並且消失無蹤。我感到壹切都毫無意義,令人作嘔,只想盡快逃回虛妄的現世,別的我都記不清了。我後來在壹篇研究上看到,人的精神會為著自我保護而選擇性的遺忘。我發誓我終究會忘掉自己看到的壹切。

不過,在夢境中,我總會記起某些似是而非的場景。在壹個不知名的時代裏,壹位我從沒見過的寫作者,用壹種我聞所未聞但又不知為何能完全理解的奇怪符號文字,書寫著我的這整個故事。

在篇幅不長的故事結尾處,他以如下文字作為總結:“記憶,穿越過時間和塵土,人物和夢囈,終究將會變得模糊不清。被取代的、被遺忘的,那些支離破碎的記憶,他人的記憶,時代的記憶,不過是永恒與世紀的悲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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