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第壹次做官,是去鳳翔做簽書判官。與弟弟分別的時候,蘇軾止不住落淚,在馬上寫了壹首詩,寄給蘇轍:
不飲胡為醉兀兀,此心已逐歸鞍發。
歸人猶自念庭闈,今我何以慰寂寞。
登高回首坡壟隔,但見烏帽出復沒。
苦寒念爾衣裘薄,獨騎瘦馬踏殘月。
路人行歌居人樂,童仆怪我苦淒惻。
亦知人生要有別,但恐歲月去飄忽。
寒燈相對記疇昔,夜雨何時聽蕭瑟。
君知此意不可忘,慎勿苦愛高官職。
去鳳翔做官,有馬夢得同行。
有壹天,蘇軾去找馬夢得,馬夢得沒有在家。蘇軾隨手抓起筆來在他書齋壁上,題了杜甫《秋雨嘆》的三首之壹。那首詩是以資質明麗的決明草,將在風雨中隨百草壹同爛死,用來比喻書生的命運,感慨最深的壹章:
雨中百草秋爛死,階下決明顏色鮮。
著葉滿枝翠羽蓋,開花無數黃金錢。
涼風蕭蕭吹汝急,恐汝後時難獨立。
堂上書生空白頭,臨風三嗅馨香泣。
寫者無意,讀者有心,馬夢得看了,決心不做這終身坐冷板凳的學官,寧願跟從蘇軾到鳳翔府去做幕僚。
在鳳翔期間,蘇軾趁著新年假期,遊山玩水,訪古、讀畫、寫詩,這才是他的興趣。
所幸王弗夫人賢淑,使他由衷敬愛;與弟轍雖然遠別,但是還可通信。“詩成十日到,誰謂千裏隔。壹月寄壹篇,憂愁何足擲。”
蘇軾《次韻子由辛醜除日見寄》
薄宦驅我西,遠別不容惜。
方愁後會遠,未暇憂歲夕。
強歡雖有酒,冷酌不成席。
秦烹惟羊羹,隴饌有熊臘。
念為兒童歲,屈指已成昔。
往事今何追,忽若箭已釋。
感時嗟事變,所得不償失。
府卒來驅儺,矍鑠驚遠客。
愁來豈有魔,煩汝為攘磔。
寒梅與凍杏,嫩萼初似麥。
攀條為惆悵,玉蕊何時折。
不憂春艷晚,行見棄夏核。
人生行樂耳,安用聲名籍。
胡為獨多感,不見膏自炙。
詩來苦相寬,子意遠可射。
依依見其面,疑子在咫尺。
兄今雖小官,幸忝佐方伯。
北池近所鑿,中有汧水碧。
臨池飲美酒,尚可消永日。
但恐詩力弱,鬥健未免馘。
詩成十日到,誰謂千裏隔。
壹月寄壹篇,憂愁何足擲。
三月,因久旱不雨,蘇軾祈雨於太白山之上清宮。數日後,雖有小雨,但是百姓認為不夠,於是,再陪宋太守親往祭禱,回程路上,便見道中有雲氣自山中來,如群馬奔突而至車座左右,蘇軾壹時好奇心起,作《攓雲篇》。
不久,大雨傾盆,老百姓奔躍歡呼,垂枯的小麥生氣洋溢。蘇軾以北亭為喜雨之所,作《喜雨亭記》。
重九之日,他不願參加群官歡聚的“府會”,獨自壹人跑到東門外的普門寺去玩,懷鄉念弟,心情郁悶。作《壬寅重九不預會,獨遊普門寺僧閣,有懷子由》詩:
花開酒美盍言歸,來看南山冷翠微。
憶弟淚如雲不散,望鄉心與雁南飛。
明年縱健人應老,昨日追歡意正違。
不問秋風強吹帽,秦人不笑楚人譏。
《九月二十日微雪懷子由弟二首》
宋代? 蘇軾
岐陽九月天微雪,已作蕭條歲暮心。
短日送寒砧杵急,冷官無事屋廬深。
愁腸別後能消酒,白發秋來已上簪。
近買貂裘堪出塞,忽思乘傳問西琛。
江上同舟詩滿篋,鄭西分馬涕垂膺。
未成報國慚書劍,豈不懷歸畏友朋。
官舍度秋驚歲晚,寺樓見雪與誰登。
遙知讀《易》東窗下,車馬敲門定不應。
蘇轍不願去商州赴任,蘇軾作詩安慰道:
《病中聞子由得告不赴商州三首》
病中聞汝免來商,旅雁何時更著行。
遠別不知官爵好,思歸苦覺歲年長。
著書多暇真良計,従宦無功謾去鄉。
惟有王城最堪隱,萬人如海壹身藏。
近従章子聞渠說,苦道商人望汝來。
說客有靈慚直道,逋翁久沒厭凡才。
夷音僅可通名姓,癭俗無由辨頸腮。
答策不堪宜落此,上書求免亦何哉。
(章子,惇也。
)辭官不出意誰知,敢向清時怨位卑。
萬事悠悠付杯酒,流年冉冉入霜髭。
策曾忤世人嫌汝,《易》可忘憂家有師。
此外知心更誰是,夢魂相覓苦參差。
自秋到冬,蘇軾身體壹直不好,十壹月間,大雪數日,索性賴在床上不起來,年前年後,懷念故鄉,作《饋歲》《別歲》《守歲》及《和子由踏青》《蠶市》諸詩。
嘉祐八年(1063)三月,仁宗皇帝崩於福寧殿,四月壹日,皇太子趙曙即位,是為英宗。英宗自少體弱,時方臥疾,由光獻太後曹氏權同處分國事。
陳賢亮來鳳翔任太守。嫌壹個差役稱呼蘇軾為“蘇賢良”,居然把那吏役打了板子,這當然使蘇軾十分難堪。
蘇軾寫的公事,陳賢亮也毫不客氣地塗抹刪改,往返不休,此在以文章自負的蘇軾,更不容易忍受。
陳希亮官僚架子很大,同僚晉見,任在客座中等候,久久都不出來接見,甚至有人在客位中打起瞌睡來。蘇軾心生不平,作《客位假寐》詩,諷刺他:
謁入不得去,兀坐如枯株。
豈惟主忘客,今我亦忘吾。
同僚不解事,慍色見髯須。
雖無性命憂,且復忍須臾。
兩人之間的摩擦,造成日深的成見。陳希亮竟然抓住蘇軾的小毛病上本彈劾他,朝廷下旨罰銅八斤。很久之後蘇軾才知道,陳希亮是為了讓他厚積薄發,不要因年少輕狂誤事。
治平二年(1065)正月,蘇軾返京,與父親和弟弟壹家團聚。旋奉詔命,差判登聞鼓院。
蘇軾作《夜值秘閣呈王敏甫》詩,壹時也頗有些許富貴氣象:
蓬瀛宮闕隔埃氛,帝樂天香似許聞。
瓦弄寒暉鴛臥月,樓生晴靄鳳盤雲。
***誰交臂論今古,只有閑心對此君(藏書)。
大隱本來無境界,北山猿鶴謾移文。
至五月二十八日,蘇軾忽又逢喪妻之痛。夫人王弗時僅二十七歲,只有壹個兒子,還不滿七歲。他倆的婚姻生活只有十年,而這十年裏面,正是丈夫出外求取功名,家庭殘破,離合無常的艱難時期。
蘇軾作《亡妻王氏墓誌銘》說:“君得從先夫人於九泉,余不能。嗚呼哀哉!余永無所依怙。君雖沒,其有與為婦,何傷乎!
十年後,蘇軾夢見王弗,作《江城子》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距妻亡十壹個月,治平三年(1066)之四月,老父忽又疾革,二十五日逝世,享年五十八歲。
蘇軾蘇轍回鄉安父,父輩蔡褒在他紗縠行的老宅中為種荔樹壹棵,說待荔樹長大,望能見他回來。
但是蘇軾此去,過了二十二年,他還在杭州任上,不能還鄉,《寄蔡子華》詩,無限惆悵:
故人送我東來時,手栽荔子待我歸。
荔子已丹吾發白,猶作江南未歸客。
江南春盡水如天,腸斷西湖春水船。
想見青衣江畔路,白魚紫筍不論錢。
霜髯三老如霜檜,舊交零落今誰在。
莫従唐舉問封侯,但遣麻姑更爬背。
治平四年正月,神宗正式即位。
神宗對於當時的保守政風及那些老成的舊臣,本不滿意,壹聽安石變風俗、立法度的新論,有深得我心,契合非常之感。這情形,很像秦孝公之得商鞅,劉備之見孔明,君臣遇合,如魚得水。
從此,神宗只聽王安石壹人。
王安石被宋神宗任命執政,禦史中丞呂誨首先發難,上書彈劾王安石。當時司馬光還說他:“眾喜得人,奈何論之。”呂誨說:“安石雖有時名,然好執偏見,輕信奸回,喜人佞己,將敗國事。”
結果,王安石上任以後,果然固執己見,力排眾議,大力推行變法新政。按理說,王安石變法都是適應時代要求的革新措施。問題在於操之過急。王安石最大的失策,始因於他的性格。
像推行新法這樣的大事,經緯萬端,人事上的助力非常重要,而他卻剛愎自用,不惜犧牲本來很好的關系,如歐陽修、富弼是竭力掖進他的前輩,司馬光是同輩中的好友,程顥、蘇轍且都與他***事,他都輕予放棄。
而失敗則在於“所用非人”,君子不願與他合作,則小人就乘虛而入,人們都說,王安石獨善柔佞逢迎之輩,“法非不良,而吏非其人”。熙寧變法的失敗,這是最大的癥結。
王安石變法,諸多元老舊臣如張方平、範鎮、富弼、司馬光等公然反對。蘇軾也不贊同。
因為蘇軾為學,基於傳統的儒學,比較守舊,他的政治思想,以“人性本善”為出發點,認為道德乃人性之根本,政治不過用以矯治而已,所以道德與政治必須相輔而行,才成治道。
蘇軾曾經上書神宗,給變法扣上了壹頂道德風俗的大帽子:
國家之所以存亡者,在道德之深淺,而不在乎強與弱;歷數之所以長短者,在風俗之厚薄,而不在乎富與貧。
道德誠深,風俗誠厚,雖貧且弱,不害於長而存;道德誠淺,風俗誠薄,雖富且強,不救於短而亡。
又道:
夫興利以聚財者,人臣之利也,非社稷之福。省費以養財者,社稷之福也,非人臣之利。何以言之?民者國之本,而刑者民之賊。興利以聚財,必先煩刑以賊民,國本搖矣,而言利之臣,先受其賞。
把矛頭直指主張變法的王安石。
蘇軾,對於法家的抨擊更為激烈,在鳳翔作《石鼓歌》,初見端倪,《誌林》中有壹節,“商鞅用於秦”,更說:“商鞅以苛法治秦,桑弘羊以理財佐漢,二子所操皆‘破國亡宗’之術。後世雖謬加稱道,而自君子視之,二子之名如‘蛆蠅糞穢’,言之則汙口舌,書之則汙簡牘。”
因為蘇軾才動四方,言辭憤激,所以,王安石認為,反對派都是蘇軾挑動起來的。在王安石眼中,蘇軾是個可惡的遊說之士,是反對派領袖司馬光幕後的智囊人物。
所以,神宗本有意起用蘇軾,在與王安石商議時,都被王安石否定了。可以說,蘇軾以文章聞名於世,也是毀在文章上面!
張方平極言新法之害,不忍親見這樣的朝局,力求外放。神宗多方挽留,而方平去意甚堅,於是到陳州任職。跟神宗告別時,神宗還問:“能復稍留乎?”對曰:“退即行矣。”
方平辟蘇轍為陳州學官,二月,轍亦離京,蘇軾更是孤單,後作《次韻子由初到陳州見寄》詩:
舊隱三年別,杉松好在不?
吾今尚眷眷,此意恐悠悠。
閉戶時尋夢,無人可說愁。
還來送別處,雙淚寄南州。
蘇軾是個最不能忍事的人,面對如此的政事,不堪滿懷失望,但也無處訴說,就又常常懷念故鄉的祖宗墳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實現還鄉之夢。
錢藻,字醇老,杭州錢武肅王的後裔,為人清謹寡過,治事簡靜,人稱長者,以秘閣校理出守婺州(今浙江金華)。蘇軾很羨慕他得遂所願,避開這變亂囂雜的都城,壹方面又可惜這麽壹個品學兼優的人,不在天子左右而遠去地方。青苗法行,做州長官的恐怕免不掉要日以鞭笞老百姓為專職了。詩曰:
子行得所願,愴恨居者情。
吾君方急賢,日旰坐邇英。
黃金招樂毅,白璧賜虞卿。
子不少自貶,陳義空崢嶸。
古稱為郡樂,漸恐煩敲搒。
臨分敢不盡,醉語醒還驚。
劉攽,字貢父,與蘇軾往來密切,非常交好,他上書勸王安石停止變法,歷史上皇甫镈、裴延齡之聚斂,商鞅、張湯的變法,沒有壹個人是有好下場的。安石大怒,斥為泰州(今江蘇泰州)通判。蘇軾作詩送行,便勸他少說話,多飲酒:
《送劉分攵倅海陵》
君不見阮嗣宗,臧否不掛口,莫誇舌在牙齒牢,是中惟可飲醇酒。
讀書不用多,作詩不須工,海邊無事日日醉,夢魂不到蓬萊宮。
秋風昨夜入庭樹,蒓絲未老君先去。
君先去,幾時回。
劉郎應白發,桃花開不開。
這首詩,顯然是對言論獲譴,提出抗議,當時即被眾所傳誦。蘇軾後與劉攽在揚州重遇,又作詩曰:
廣陵會三同舍各以其字為韻仍邀同賦劉貢父
宋 · 蘇軾
去年送劉郎,醉語已驚眾。如今各漂泊,筆硯誰能弄。
我命不在天,羿彀未必中。作詩聊遣意,老大慵譏諷。
夫子少年時,雄辯輕子貢。爾來再傷弓,戢翼念前痛。
廣陵三日飲,相對怳如夢。況逢賢主人,白酒潑春甕。
竹西已揮手,灣口猶屢送。羨子去安閑,吾邦正喧哄。
蘇軾沒想到的是,這些詩均是禍根。
早幾年,有件司法案子在朝堂上引發爭議。登州太守許遵(仲塗)上奏壹個案子,登州有個婦人阿雲打傷她的丈夫,因為她過後主動自首,所以奏請免除對她的刑罰。
王安石當時為翰林學士,帝命與司馬光合議。王安石主認為許遵說的對,司馬光則持異議,認為妻子傷夫,悖逆倫常,不可輕減。當時的宰相富弼、曾公亮都同意司馬光的看法,審刑院大理寺官齊恢、王師元、蔡冠卿從法的立場考慮,也支持司馬光。
拖了些日子,王安石任丞相,催促結案。於是就放了那個婦人。當初所有反對王安石的,都因此受到牽連。審刑院大理寺官齊恢、王師元、蔡冠卿都被貶外放,蔡冠卿知饒州。
蘇軾壹向與剛強有骨力的蔡冠卿交好,作詩送別:
《送蔡冠卿知饒州》
宋代? 蘇軾
吾觀蔡子與人遊,掀豗笑語無不可。
平時倜儻不驚俗,臨事迂闊乃過我。
橫前坑阱眾所畏,布路金珠誰不裹。
爾來變化驚何速,昔號剛強今亦頗。
憐君獨守廷尉法,晚歲卻理鄱陽柁。
莫嗟天驥逐羸牛,欲試良玉須猛火。
世事徐觀真夢寐,人生不信長轗軻。
知君決獄有陰功,他日老人酬魏顆。
歐陽修門下的大弟子曾鞏(子固),也被貶出京城為越州通判。想當年,王安石籍籍無名,還是曾鞏的舉薦才得與歐陽修交往,又借助歐陽修的幫助以步步高升。
歐陽修壹直求才若渴,壹向大力舉薦新人,也因為弟子眾多,所以魚目混雜。
比如:蔣之奇竟然誣告老師家門淫亂,使他精神上遭受莫大的打擊,求為外郡,身體很壞,憔悴不堪。
再比如,現在與王安石打的火熱,在新政中大紅特紫的呂惠卿,當初也是歐陽修推薦給蘇軾做朋友的。
這林林總總的事情,讓蘇軾百感交集,遂投之於筆端:
送曾子固倅越得燕字
宋 · 蘇軾
醉翁門下土,雜遝難為賢。曾子獨超軼,孤芳陋群妍。
昔従南方來,與翁兩聯翩。翁今自憔悴,子去亦宜然。
賈誼窮適楚,樂生老思燕。那因江鲙美,遽厭天庖膻。
但苦世論隘,聒耳如蜩蟬。安得萬頃池,養此橫海鳣。
當時在朝堂之上,蘇軾交往最多的,就是被人贊譽為“胸有成竹”的文與可。文與可性格敦厚,有壹次在商議宗室襲封事時,堅持要照典禮行事,結果被降職,他就上奏請求還鄉,出任蜀地陵州。蘇軾作詩送行:
送文與可出守陵州
壁上墨君不解語,見之尚可消百憂。而況我友似君者,素節凜凜欺霜秋。
清詩健筆何足數,逍遙齊物追莊周。奪官遣去不自沈,曉梳脫發誰能收。
江邊亂山赤如赭,陵陽正在千山頭。君知遠別懷抱惡,時遣墨君消我愁。
文與可走後,蘇軾懷念著文同的靜厚,《題趙屼屏風與可竹》雲:
與可所至,詩在口,竹在手。來京師不及歲,請郡還鄉,而詩與竹皆西矣。壹日不見,使人思之。其面目嚴冷,可使靜險躁,厚鄙薄。今相去數千裏,其詩可求,其竹可乞,其所以靜厚者不可致,此予所以見竹而嘆也。
蘇軾被任為開封府推官後,辦事迅捷,決斷精明,在任聲名很好。熙寧四年(1071)正月,宮中派出中使到開封府來傳諭,要買浙江制作的元宵花燈四千余盞。低於市場價從百姓手中收購,下令百姓不得再私自買賣。
蘇軾忍不住不說話,上《諫買浙燈狀》:
……臣始聞之,驚愕不信,咨嗟累日,何者?竊為陛下惜此舉動也。……賣燈之民,例非豪戶,舉債出息,蓄之彌年。衣食之計,望此旬日。陛下為民父母,惟可添價貴買,豈可減價賤酬?此事至小,體則甚大……
此狀奏上,神宗從善如流,立即詔罷購買浙燈的前命。
蘇軾聽說買燈停罷,驚喜過望,北向朝廷,感動得不覺流下淚來。
憑他的聰明,不可能不知道,這封奏章會得罪多少人。所以他也許是根本不在乎。他在乎的是黎民百姓。
於是,熙寧四年(1071)二月,蘇軾撰進長達三千四百余字的《上神宗皇帝書》。略曰:
臣之所欲言者,三言而已。願陛下結人心,厚風俗,存紀綱。
此文洋洋灑灑,直斥王安石變法之禍。並且直指神宗之責:
自古以來,國家存亡寄托在四種人的身上:壹曰民,二曰軍,三曰吏,四曰士。這四種人的人心壹失,足以生變,今陛下壹舉而兼犯之。
說這樣的話,在那個時代,殺頭尚有余辜,蘇軾之奮不顧身,神宗的寬容,都可推想得之。
早在蘇軾甫登進士第時,歐陽修介紹他的門人晁端彥常勸他言語謹慎,蘇軾卻說:“我性不忍事,心裏有話,如食中有蠅,非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