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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演義每回人物事跡和人物點評

桃園結義

劉焉隨即出榜招募義兵。

榜文行到涿縣,引出涿縣中壹個英雄。那人不甚好讀書;性寬和,寡言語,喜怒不形於色;素有大誌,專好結交天下豪傑;生得身長七尺五寸,兩耳垂肩,雙手過膝,目能自顧其耳,面如冠玉,唇若塗脂;中山靖王劉勝之後,漢景帝閣下玄孫,姓劉名備,字玄德。昔劉勝之子劉貞,漢武時封涿鹿亭侯,後坐酎金失侯,因此遺這壹枝在涿縣。玄德祖劉雄,父劉弘。弘曾舉孝廉,亦嘗作吏,早喪。玄德幼孤,事母至孝;家貧,販屨織席為業。家住本縣樓桑村。其家之東南,有壹大桑樹,高五丈余,遙望之,童童如車蓋。相者雲:“此家必出貴人。”玄德幼時,與鄉中小兒戲於樹下,曰:“我為天子,當乘此車蓋。”叔父劉元起奇其言,曰:“此兒非常人也!”因見玄德家貧,常資給之。年十五歲,母使遊學,嘗師事鄭玄、盧植,與公孫瓚等為友。

及劉焉發榜招軍時,玄德年已二十八歲矣。當日見了榜文,慨然長嘆。隨後壹人厲聲言曰:“大丈夫不與國家出力,何故長嘆?”玄德回視其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玄德見他形貌異常,問其姓名。其人曰:“某姓張名飛,字翼德。世居涿郡,頗有莊田,賣酒屠豬,專好結交天下豪傑。恰才見公看榜而嘆,故此相問。”玄德曰:“我本漢室宗親,姓劉,名備。今聞黃巾倡亂,有誌欲破賊安民,恨力不能,故長嘆耳。”飛曰:“吾頗有資財,當招募鄉勇,與公同舉大事,如何。”玄德甚喜,遂與同入村店中飲酒。

正飲間,見壹大漢,推著壹輛車子,到店門首歇了,入店坐下,便喚酒保:“快斟酒來吃,我待趕入城去投軍。”玄德看其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面如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玄德就邀他同坐,叩其姓名。其人曰:“吾姓關名羽,字長生,後改雲長,河東解良人也。因本處勢豪倚勢淩人,被吾殺了,逃難江湖,五六年矣。今聞此處招軍破賊,特來應募。”玄德遂以己誌告之,雲長大喜。同到張飛莊上,***議大事。飛曰:“吾莊後有壹桃園,花開正盛;明日當於園中祭告天地,我三人結為兄弟,協力同心,然後可圖大事。”玄德、雲長齊聲應曰:“如此甚好。”

次日,於桃園中,備下烏牛白馬祭禮等項,三人焚香再拜而說誓曰:“念劉備、關羽、張飛,雖然異姓,既結為兄弟,則同心協力,救困扶危;上報國家,下安黎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願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後土,實鑒此心,背義忘恩,天人***戮!”誓畢,拜玄德為兄,關羽次之,張飛為弟。祭罷天地,復宰牛設酒,聚鄉中勇士,得三百余人,就桃園中痛飲壹醉。來日收拾軍器,但恨無馬匹可乘。正思慮間,人報有兩個客人,引壹夥伴當,趕壹群馬,投莊上來。玄德曰:“此天佑我也!”三人出莊迎接。原來二客乃中山大商:壹名張世平,壹名蘇雙,每年往北販馬,近因寇發而回。玄德請二人到莊,置酒管待,訴說欲討賊安民之意。二客大喜,願將良馬五十匹相送;又贈金銀五百兩,鑌鐵壹千斤,以資器用。

關公入內告知二嫂,隨即至相府,拜辭曹操。操知來意,乃懸回避牌於門。關公怏怏而回,命舊日跟隨人役,收拾車馬,早晚伺候;分付宅中,所有原賜之物,盡皆留下,分毫不可帶去。次日再往相府辭謝,門首又掛回避牌。關公壹連去了數次,皆不得見。乃往張遼家相探,欲言其事。遼亦托疾不出。關公思曰:“此曹丞相不容我去之意。我去誌已決,豈可復留!”即寫書壹封,辭謝曹操。書略曰:“羽少事皇叔,誓同生死;皇天後土,實聞斯言。前者下邳失守,所請三事,已蒙恩諾。今探知故主現在袁紹軍中,回思昔日之盟,豈容違背?新恩雖厚,舊義難忘。茲特奉書告辭,伏惟照察。其有余恩未報,願以俟之異日。”寫畢封固,差人去相府投遞;壹面將累次所受金銀,壹壹封置庫中,懸漢壽亭侯印於堂上,請二夫人上車。關公上赤兔馬,手提青龍刀,率領舊日跟隨人役,護送車仗,徑出北門。門吏擋之。關公怒目橫刀,大喝壹聲,門吏皆退避。關公既出門,謂從者曰:“汝等護送車仗先行,但有追趕者,吾自當之,勿得驚動二位夫人。”從者推車,望官道進發。卻說曹操正論關公之事未定,左右報關公呈書。操即看畢,大驚曰:“雲長去矣!”忽北門守將飛報:“關公奪門而去,車仗鞍馬二十余人,皆望北行。”又關公宅中人來報說:“關公盡封所賜金銀等物。美女十人,另居內室。其漢壽亭侯印懸於堂上。丞相所撥人役,皆不帶去,只帶原跟從人,及隨身行李,出北門去了。”眾皆愕然。壹將挺身出曰:“某願將鐵騎三千,去生擒關某,獻與丞相!”眾視之,乃將軍蔡陽也。正是:欲離萬丈蛟龍穴,又遇三千狼虎兵。

卻說曹操部下諸將中,自張遼而外,只有徐晃與雲長交厚,其余亦皆敬服;獨蔡陽不服關公,故今日聞其去,欲往追之。操曰:“不忘故主,來去明白,真丈夫也。汝等皆當效之。”遂叱退蔡陽,不令去趕。程昱曰:“丞相待關某甚厚,今彼不辭而去,亂言片楮,冒瀆鈞威,其罪大矣。若縱之使歸袁紹,是與虎添翼也。不若追而殺了,以絕後患。”操曰:“吾昔已許之,豈可失信!彼各為其主,勿追也。”因謂張遼曰:“雲長封金掛印,財賄不以動其心,爵祿不以移其誌,此等人吾深敬之。想他去此不遠,我壹發結識他做個人情。汝可先去請住他,待我與他送行,更以路費征袍贈之,使為後日記念。”張遼領命,單騎先往。曹操引數十騎隨後而來。

卻說雲長所騎赤兔馬,日行千裏,本是趕不上;因欲護送車仗,不敢縱馬,按轡徐行。忽聽背後有人大叫:“雲長且慢行!”回頭視之,見張遼拍馬而至。關公教車仗從人,只管望大路緊行;自己勒住赤兔馬,按定青龍刀,問曰:“文遠莫非欲追我回乎?”遼曰:“非也。丞相知兄遠行,欲來相送,特先使我請住臺駕,別無他意。”關公曰:“便是丞相鐵騎來,吾願決壹死戰!”遂立馬於橋上望之。見曹操引數十騎,飛奔前來,背後乃是許褚、徐晃、於禁、李典之輩。操見關公橫刀立馬於橋上,令諸將勒住馬匹,左右排開。關公見眾人手中皆無軍器,方始放心。操曰:“雲長行何太速?”關公於馬上欠身答曰:“關某前曾稟過丞相。今故主在河北,不由某不急去。累次造府,不得參見,故拜書告辭,封金掛印,納還丞相。望丞相勿忘昔日之言。”操曰:“吾欲取信於天下,安肯有負前言。恐將軍途中乏用,特具路資相送。”壹將便從馬上托過黃金壹盤。關公曰:“累蒙恩賜,尚有余資。留此黃金以賞將士。”操曰:“特以少酬大功於萬壹,何必推辭?”關公曰:“區區微勞,何足掛齒。”操笑曰:“雲長天下義士,恨吾福薄,不得相留。錦袍壹領,略表寸心。”令壹將下馬,雙手捧袍過來。雲長恐有他變,不敢下馬,用青龍刀尖挑錦袍披於身上,勒馬回頭稱謝曰:“蒙丞相賜袍,異日更得相會。”遂下橋望北而去。許褚曰:“此人無禮太甚,何不擒之?”操曰:“彼壹人壹騎,吾數十余人,安得不疑?吾言既出,不可追也。”曹操自引眾將回城,於路嘆想雲長不已。

不說曹操自回。且說關公來趕車仗。約行三十裏,卻只不見。雲長心慌,縱馬四下尋之。忽見山頭壹人,高叫:“關將軍且住!”雲長舉目視之,只見壹少年,黃巾錦衣,持槍跨馬,馬項下懸著首級壹顆,引百余步卒,飛奔前來。公問曰:“汝何人也?”少年棄槍下馬,拜伏於地。雲長恐是詐,勒馬持刀問曰:“壯士,願通姓名。”答曰:“吾本襄陽人,姓廖,名化,字元儉。因世亂流落江湖,聚眾五百余人,劫掠為生。恰才同伴杜遠下山巡哨,誤將兩夫人劫掠上山。吾問從者,知是大漢劉皇叔夫人,且聞將軍護送在此,吾即欲送下山來。杜遠出言不遜,被某殺之。今獻頭與將軍請罪。”關公曰:“二夫人何在?”化曰:“現在山中。”關公教急取下山。不移時,百余人簇擁車仗前來。關公下馬停刀,叉手於車前問候曰:“二嫂受驚否?”二夫人曰:“若非廖將軍保全,已被杜遠所辱。”關公問左右曰:“廖化怎生救夫人?”左右曰:“杜遠劫上山去,就要與廖化各分壹人為妻。廖化問起根由,好生拜敬,杜遠不從,已被廖化殺了。”關公聽言,乃拜謝廖化。廖化欲以部下人送關公。關公尋思此人終是黃巾余黨,未可作伴,乃謝卻之。廖化又拜送金帛,關公亦不受。廖化拜別,自引人伴投山谷中去了。雲長將曹操贈袍事,告知二嫂,催促車仗前行。至天晚,投壹村莊安歇。莊主出迎,須發皆白,問曰:“將軍姓甚名誰?”關公施禮曰:“吾乃劉玄德之弟關某也。”老人曰:“莫非斬顏良、文醜的關公否?”公曰:“便是。”老人大喜,便請入莊。關公曰:“車上還有二位夫人。”老人便喚妻女出迎。二夫人至草堂上,關公叉手立於二夫人之側。老人請公坐,公曰“尊嫂在上,安敢就坐!”老人乃令妻女請二夫人入內室款待,自於草堂款待關公。關公問老人姓名。老人曰:“吾姓胡,名華。桓帝時曾為議郎,致仕歸鄉。今有小兒胡班,在榮陽太守王植部下為從事。將軍若從此處經過,某有壹書寄與小兒。”關公允諾。次日早膳畢,請二嫂上車,取了胡華書信,相別而行,取路投洛陽來。前至壹關,名東嶺關。把關將姓孔,名秀,引五百軍兵在嶺上把守。當日關公押車仗上嶺,軍士報知孔秀,秀出關來迎。關公下馬,與孔秀施禮。秀曰:“將軍何往?”公曰:“某辭丞相,特往河北尋兄。”秀曰:“河北袁紹,正是丞相對頭。將軍此去,必有丞相文憑?”公曰:“因行期慌迫,不曾討得。”秀曰:“既無文憑,待我差人稟過丞相,方可放行。”關公曰:“待去稟時,須誤了我行程。”秀曰:“法度所拘,不得不如此。”關公曰:“汝不容我過關乎?”秀曰:“汝要過去,留下老小為質。”關公大怒,舉刀就殺孔秀。秀退入關去,鳴鼓聚軍,披掛上馬,殺下關來,大喝曰:“汝敢過去麽!”關公約退車仗,縱馬提刀,竟不打話,直取孔秀。秀挺槍來迎。兩馬相交,只壹合,鋼刀起處,孔秀屍橫馬下。眾軍便走。關公曰:“軍士休走。吾殺孔秀,不得已也,與汝等無幹。借汝眾軍之口,傳語曹丞相,言孔秀欲害我,我故殺之。”眾軍俱拜於馬前。

關公即請二夫人車仗出關,望洛陽進發。早有軍士報知洛陽太守韓福。韓福急聚眾將商議。牙將孟坦曰:“既無丞相文憑,即系私行;若不阻擋,必有罪責。”韓福曰:“關公勇猛,顏良、文醜俱為所殺。今不可力敵,只須設計擒之。”孟坦曰:“吾有壹計:先將鹿角攔定關口,待他到時,小將引兵和他交鋒,佯敗誘他來追,公可用暗箭射之。若關某墜馬,即擒解許都,必得重賞。”商議停當,人報關公車仗已到。韓福彎弓插箭,引壹千人馬,排列關口,問:“來者何人?”關公馬上欠身言曰:“吾漢壽亭侯關某,敢借過路。”韓福曰:“有曹丞相文憑否?”關公曰:“事冗不曾討得。”韓福曰:“吾奉承相鈞命,鎮守此地,專壹盤詰往來奸細。若無文憑,即系逃竄。”關公怒曰:“東嶺孔秀,已被吾殺。汝亦欲尋死耶?”韓福曰:“誰人與我擒之?”孟坦出馬,輪雙刀來取關公。關公約退車仗,拍馬來迎。孟坦戰不三合,撥回馬便走。關公趕來。孟坦只指望引誘關公,不想關公馬快,早已趕上,只壹刀,砍為兩段。關公勒馬回來,韓福閃在門首,盡力放了壹箭,正射中關公左臂。公用口拔出箭,血流不住,飛馬徑奔韓福,沖散眾軍,韓福急走不叠,關公手起刀落,帶頭連肩,斬於馬下;殺散眾軍,保護車仗。

關公割帛束住箭傷,於路恐人暗算,不敢久住,連夜投汜水關來。把關將乃並州人氏,姓卞,名喜,善使流星錘;原是黃巾余黨,後投曹操,撥來守關。當下聞知關公將到,尋思壹計:就關前鎮國寺中,埋伏下刀斧手二百余人,誘關公至寺,約擊盞為號,欲圖相害。安排已定,出關迎接關公。公見卞喜來迎,便下馬相見。喜曰:“將軍名震天下,誰不敬仰!今歸皇叔,足見忠義!”關公訴說斬孔秀、韓福之事。卞喜曰:“將軍殺之是也。某見丞相,代稟衷曲。”關公甚喜,同上馬過了汜水關,到鎮國寺前下馬。眾僧鳴鐘出迎。原來那鎮國寺乃漢明帝禦前香火院,本寺有僧三十余人。內有壹僧,卻是關公同鄉人,法名普凈。當下普凈已知其意,向前與關公問訊,曰:“將軍離蒲東幾年矣?”關公曰:“將及二十年矣。”普凈曰:“還認得貧僧否?”公曰:“離鄉多年,不能相識。”普凈曰:“貧僧家與將軍家只隔壹條河。”卞喜見普凈敘出鄉裏之情,恐有走泄,乃叱之曰:“吾欲請將軍赴宴,汝僧人何得多言!”關公曰:“不然。鄉人相遇,安得不敘舊情耶?”普凈請關公方丈待茶。關公曰:“二位夫人在車上,可先獻茶。”普凈教取茶先奉夫人,然後請關公入方丈。普凈以手舉所佩戒刀,以目視關公。公會意,命左右持刀緊隨。

卞喜請關公於法堂筵席。關公曰:“卞君請關某,是好意,還是歹意?”卞喜未及回言,關公早望見壁衣中有刀斧手,乃大喝卞喜曰:“吾以汝為好人,安敢如此!”卞喜知事泄,大叫:“左右下手!”左右方欲動手,皆被關公拔劍砍之。卞喜下堂繞廊而走,關公棄劍執大刀來趕。卞喜暗取飛錘擲打關公。關公用刀隔開錘,趕將入去,壹刀劈卞喜為兩段。隨即回身來看二嫂,早有軍人圍住,見關公來,四下奔走。關公趕散,謝普凈曰:“若非吾師,已被此賊害矣。”普凈曰:“貧僧此處難容,收拾衣缽,亦往他處雲遊也。後會有期,將軍保重。”關公稱謝,護送車仗,往滎陽進發。滎陽太守王植,卻與韓福是兩親家;聞得關公殺了韓福,商議欲暗害關公,乃使人守住關口。待關公到時,王植出關,喜笑相迎。關公訴說尋兄之事。植曰:“將軍於路驅馳,夫人車上勞困,且請入城,館驛中暫歇壹宵,來日登途未遲。”關公見王植意甚殷勤,遂請二嫂入城。館驛中皆鋪陳了當。王植請公赴宴,公辭不往;植使人送筵席至館驛。關公因於路辛苦,請二嫂晚膳畢,就正房歇定;令從者各自安歇,飽餵馬匹。關公亦解甲憩息。卻說王植密喚從事胡班聽令曰:“關某背丞相而逃,又於路殺太守並守關將校,死罪不輕!此人武勇難敵。汝今晚點壹千軍圍住館驛,壹人壹個火把,待三更時分,壹齊放火;不問是誰,盡皆燒死!吾亦自引軍接應。”胡班領命,便點起軍士,密將幹柴引火之物,搬於館驛門首,約時舉事。

胡班尋思:“我久聞關雲長之名,不識如何模樣,試往窺之。”乃至驛中,問驛吏曰:“關將軍在何處?”答曰:“正廳上觀書者是也。”胡班潛至廳前,見關公左手綽髯,於燈下憑幾看書。班見了,失聲嘆曰:“真天人也!”公問何人,胡班入拜曰:“滎陽太守部下從事胡班。”關公曰:“莫非許都城外胡華之子否?”班曰:“然也。”公喚從者於行李中取書付班。班看畢,嘆曰:“險些誤殺忠良!”遂密告曰:“王植心懷不仁,欲害將軍,暗令人四面圍住館驛,約於三更放火。今某當先去開了城門,將軍急收拾出城。”

關公大驚,忙披掛提刀上馬,請二嫂上車,盡出館驛,果見軍士各執火把聽候。關公急來到城邊,只見城門已開。關公催車仗急急出城。胡班還去放火。關公行不到數裏,背後火把照耀,人馬趕來。當先王植大叫:“關某休走!”關公勒馬,大罵:“匹夫!我與妳無仇,如何令人放火燒我?”王植拍馬挺槍,徑奔關公,被關公攔腰壹刀,砍為兩段。人馬都趕散。關公催車仗速行,於路感胡班不已。

行至滑州界首,有人報與劉延。延引數十騎,出郭而迎。關公馬上欠身而言曰:“太守別來無恙!”延曰:“公今欲何往?”公曰:“辭了丞相,去尋家兄。”延曰:“玄德在袁紹處,紹乃丞相仇人,如何容公去?”公曰:“昔日曾言定來。”延曰:“今黃河渡口關隘,夏侯敦部將秦琪據守,恐不容將軍過渡。”公曰:“太守應付船只,若何?”延曰:“船只雖有,不敢應付。”公曰:“我前者誅顏良、文醜,亦曾與足下解厄。今日求壹渡船而不與,何也?”延曰:“只恐夏侯敦知之,必然罪我。”關公知劉延無用之人,遂自催車仗前進。到黃河渡口,秦琪引軍出問:“來者何人?”關公曰:“漢壽亭侯關某也。”琪曰:“今欲何往?”關公曰:“欲投河北去尋兄長劉玄德,敬來借渡。”琪曰:“丞相公文何在?”公曰:“吾不受丞相節制,有甚公文!”琪曰:“吾奉夏侯將軍將令,守把關隘,妳便插翅,也飛不過去!”關公大怒曰:“妳知我於路斬戮攔截者乎?”琪曰:“妳只殺得無名下將,敢殺我麽?”關公怒曰:“汝比顏良、文醜若何?”秦琪大怒,縱馬提刀,直取關公。二馬相交,只壹合,關公刀起,秦琪頭落。關公曰:“當吾者已死,余人不必驚走。速備船只,送我渡河。”軍士急撐舟傍岸。關公請二嫂上船渡河。渡過黃河,便是袁紹地方。關公所歷關隘五處,斬將六員。後人有詩嘆曰:“掛印封金辭漢相,尋兄遙望遠途還。

馬騎赤兔行千裏,刀偃青龍出五關。忠義慨然沖宇宙,英雄從此震江山。獨行斬將應無敵,今古留題翰墨間。”

關公於馬上自嘆曰:“吾非欲沿途殺人,奈事不得已也。曹公知之,必以我為負恩之人矣。”正行間,忽見壹騎自北而來,大叫:“雲長少住!”關公勒馬視之,乃孫乾也。關公曰:“自汝南相別,壹向消息若何?”乾曰:“劉辟、龔都自將軍回兵之後,復奪了汝南;遣某往河北結好袁紹,請玄德同謀破曹之計。不想河北將士,各相妒忌。田豐尚囚獄中;沮授黜退不用;審配、郭圖各自爭權;袁紹多疑,主持不定。某與劉皇叔商議,先求脫身之計。今皇叔已往汝南會合劉辟去了。恐將軍不知,反到袁紹處,或為所害,特遣某於路迎接將來。幸於此得見。將軍可速往汝南與皇叔相會。”關公教孫乾拜見夫人。夫人問其動靜。孫乾備說袁紹二次欲斬皇叔,今幸脫身往汝南去了。夫人可與雲長到此相會。二夫人皆掩面垂淚。關公依言,不投河北去,徑取汝南來。正行之間,背後塵埃起處,壹彪人馬趕來,當先夏侯敦大叫:“關某休走!”正是:六將阻關徒受死,壹軍攔路復爭鋒。

卻說關公同孫乾保二嫂向汝南進發,不想夏侯敦領三百余騎,從後追來。孫乾保車仗前行。關公回身勒馬按刀問曰:“汝來趕我,有失丞相大度。”夏侯敦曰:“丞相無明文傳報,汝於路殺人,又斬吾部將,無禮太甚!我特來擒妳,獻與丞相發落!”言訖,便拍馬挺槍欲鬥。

只見後面壹騎飛來,大叫:“不可與雲長交戰!”關公按轡不動。來使於懷中取出公文,謂夏侯敦曰:“丞相敬愛關將軍忠義,恐於路關隘攔截,故遣某特賫公文,遍行諸處。”敦曰:“關某於路殺把關將士,丞相知否?”來使曰:“此卻未知。”敦曰:“我只活捉他去見丞相,待丞相自放他。”關公怒曰:“吾豈懼汝耶!”拍馬持刀,直取夏侯敦。敦挺槍來迎。兩馬相交,戰不十合,忽又壹騎飛至,大叫:“二將軍少歇!”敦停槍問來使曰:“丞相叫擒關某乎?”使者曰:“非也。丞相恐守關諸將阻擋關將軍,故又差某馳公文來放行。”敦曰:“丞相知其於路殺人否?”使者曰:“未知。”敦曰:“既未知其殺人,不可放去。”指揮手下軍士,將關公圍住。關公大怒,舞刀迎戰。兩個正欲交鋒,陣後壹人飛馬而來,大叫:“雲長、元讓,休得爭戰!”眾視之,乃張遼也。二人各勒住馬。張遼近前言曰:“奉丞相鈞旨:因聞知雲長斬關殺將,恐於路有阻,特差我傳諭各處關隘,任便放行。”敦曰:“秦琪是蔡陽之甥。他將秦琪托付我處,今被關某所殺,怎肯幹休?”遼曰:“我見蔡將軍,自有分解。既丞相大度,教放雲長去,公等不可廢丞相之意。”夏侯敦只得將軍馬約退。遼曰:“雲長今欲何往?”關公曰:“聞兄長又不在袁紹處,吾今將遍天下尋之。”遼曰:“既未知玄德下落,且再回見丞相,若何?”關公笑曰:“安有是理!文遠回見丞相,幸為我謝罪。”說畢,與張遼拱手而別。於是張遼與夏侯敦領軍自回。

關公趕上車仗,與孫乾說知此事。二人並馬而行。行了數日,忽值大雨滂沱,行裝盡濕。遙望山岡邊有壹所莊院,關公引著車仗,到彼借宿。莊內壹老人出迎。關公具言來意。老人曰:“某姓郭,名常,世居於此。久聞大名,幸得瞻拜。”遂宰羊置酒相待,請二夫人於後堂暫歇。郭常陪關公、孫乾於草堂飲酒。壹邊烘焙行李,壹邊餵養馬匹。至黃昏時候,忽見壹少年,引數人入莊,徑上草堂。郭常喚曰:“吾兒來拜將軍。”因謂關公曰:“此愚男也。”關公問何來。常曰:“射獵方回。”少年見過關公,即下堂去了。常流淚言曰:“老夫耕讀傳家,止生此子,不務本業,惟以遊獵為事。是家門不幸也!”關公曰:“方今亂世,若武藝精熟,亦可以取功名,何雲不幸?”常曰:“他若肯習武藝,便是有誌之人。今專務遊蕩,無所不為:老夫所以憂耳!”關公亦為嘆息。

至更深,郭常辭出。關公與孫乾方欲就寢,忽聞後院馬嘶人叫。關公急喚從人,卻都不應,乃與孫乾提劍往視之。只見郭常之子倒在地上叫喚,從人正與莊客廝打。公問其故。從人曰:“此人來盜赤兔馬,被馬踢倒。我等聞叫喚之聲,起來巡看,莊客們反來廝鬧。”公怒曰:“鼠賊焉敢盜吾馬!”恰待發作,郭常奔至告曰:“不肖子為此歹事,罪合萬死!奈老妻最憐愛此子,乞將軍仁慈寬恕!”關公曰:“此子果然不肖,適才老翁所言,真知子莫若父也。我看翁面,且姑恕之。”遂分付從人看好了馬,喝散莊客,與孫乾回草堂歇息。

次日,郭常夫婦出拜於堂前,謝曰:“犬子冒瀆虎威,深感將軍恩恕。”關公令喚出:“我以正言教之。”常曰:“他於四更時分,又引數個無賴之徒,不知何處去了。”關公謝別郭常,奉二嫂上車,出了莊院,與孫乾並馬,護著車仗,取山路而行。不及三十裏,只見山背後擁出百余人,為首兩騎馬:前面那人,頭裹黃巾,身穿戰袍;後面乃郭常之子也。黃巾者曰:“我乃天公將軍張角部將也!來者快留下赤兔馬,放妳過去!”關公大笑曰:“無知狂賊!汝既從張角為盜,亦知劉、關、張兄弟三人名字否?”黃巾者曰:“我只聞赤面長髯者名關雲長,卻未識其面。汝何人也?”公乃停刀立馬,解開須囊,出長髯令視之。其人滾鞍下馬,腦揪郭常之子拜獻於馬前。關公問其姓名。告曰:“某姓裴,名元紹。自張角死後,壹向無主,嘯聚山林,權於此處藏伏。今早這廝來報:有壹客人,騎壹匹千裏馬,在我家投宿。特邀某來劫奪此馬。不想卻遇將軍。”郭常之子拜伏乞命。關公曰:“吾看汝父之面,饒妳性命!”郭子抱頭鼠竄而去。

公謂元紹曰:“汝不識吾面,何以知吾名?”元紹曰:“離此二十裏有壹臥牛山。山上有壹關西人,姓周,名倉,兩臂有千斤之力,板肋虬髯,形容甚偉;原在黃巾張寶部下為將,張寶死,嘯聚山林。他多曾與某說將軍盛名,恨無門路相見。”關公曰:“綠林中非豪傑托足之處。公等今後可各去邪歸正,勿自陷其身。”元紹拜謝。

正說話間,遙望壹彪人馬來到。元紹曰:“此必周倉也。”關公乃立馬待之。果見壹人,黑面長身,持槍乘馬,引眾而至;見了關公,驚喜曰:“此關將軍也!”疾忙下馬,俯伏道傍曰:“周倉參拜。”關公曰:“壯士何處曾識關某來?”倉曰:“舊隨黃巾張寶時,曾識尊顏;恨失身賊黨,不得相隨。今日幸得拜見。願將軍不棄,收為步卒,早晚執鞭隨鐙,死亦甘心!”公見其意甚誠,乃謂曰:“汝若隨我,汝手下人伴若何?”倉曰:“願從則俱從;不願從者,聽之可也。”於是眾人皆曰:“願從。”關公乃下馬至車前稟問二嫂。甘夫人曰:“叔叔自離許都,於路獨行至此,歷過多少艱難,未嘗要軍馬相隨。前廖化欲相投,叔既卻之,今何獨容周倉之眾耶?我輩女流淺見,叔自斟酌。”公曰:“嫂嫂之言是也。”遂謂周倉曰:“非關某寡情,奈二夫人不從。汝等且回山中,待我尋見兄長,必來相招。”周倉頓首告曰:“倉乃壹粗莽之夫,失身為盜;今遇將軍,如重見天日,豈忍復錯過!若以眾人相隨為不便,可令其盡跟裴元紹去。倉只身步行,跟隨將軍,雖萬裏不辭也!”關公再以此言告二嫂。甘夫人曰:“壹二人相從,無妨於事。”公乃令周倉撥人伴隨裴元紹去。元紹曰:“我亦願隨關將軍。”周倉曰:“汝若去時,人伴皆散;且當權時統領。我隨關將軍去,但有住紮處,便來取妳。”元紹怏怏而別。

周倉跟著關公,往汝南進發。行了數日,遙見壹座山城。公問土人:“此何處也?”土人曰:“此名古城。數月前有壹將軍,姓張,名飛,引數十騎到此,將縣官逐去,占住古城,招軍買馬,積草屯糧。今聚有三五千人馬,四遠無人敢敵。”關公喜曰:“吾弟自徐州失散,壹向不知下落,誰想卻在此!”乃令孫乾先入城通報,教來迎接二嫂。

遂遇張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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